“这算什么?”
宁照安这会儿正给儿子洗澡,闻言头也不抬地道。
“我高祖父在前朝时,曾经伙同布政使弄死当时的顺庆知府,就因为那位知府想把百姓的赋税,都转嫁到地主乡绅头上。”
“别人出钱出力他来得名声,说是有钱的理应多担赋税,有理是有理,可哪个地主乡绅愿意?”
“他又因为直言耿直得罪了布政使,所以大家就下套给他安个试图谋反的罪名直接被处死了。”
那时正值王朝末年社会动荡,四处都是反民反将,皇帝自身难保可没空管一个知府是否是冤屈的。
因为已经是前朝事了,所以她说起自家黑历史也没有任何负担,甚至还像是在说别家的闲话。
一个正四品的地方官儿,弄死了也就那么弄死了。
她抬头看向丈夫:“所以眼下你虽然是打了胜仗,可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所幸你刚到这里也没得罪什么地方大官。”
只要没有得罪上面的人,地方势力再如何也得悠着点。
李瑜:“……还有这么一出啊?”
他岳家的狗胆也是真够大的,关键是还一点没遭报应。
宁照安笑着继续给儿子洗澡,胆子不大怎么守得住那些家财,不早就被那些人给抢走了吗?
李瑜抬头望天:“也不知道王相是怎么想的?”
张憼为了帮自己儿子掩盖罪行,直接将人家全家灭了满门,听说他儿子如今已经当翰林学士……
京城。
王知秋看过信后便直接烧了,身后的华郎更是眉头紧锁:“这张憼如今可是绝对不能动啊!”
虽然人家背地里早投了范承远,可明面上却还是他们这派的,动了张憼会让别的人不满的。
华郎将好友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轻轻掰开。
“明枫,要天下太平首先要有权,咱们得先拿到权才能让天下太平,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啊。”
王知秋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仔细想过后赶紧坐下写了封信,装好用蜜蜡封起来才叫人找时间悄悄送去章丘。
奉天殿的蟠龙金柱上闪着金光,少年天子赵柏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可是明黄衣袖里却藏着个蝈蝈笼子。
听着底下人说话毫无兴趣,只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看自己的蝈蝈,眼睛才会泛出一丝神采。
看出小皇帝对朝政兴致缺缺,范承远便要站出来建议早早退朝,可他的朝靴才刚刚踏出来。
华郎手中的笏板就拦在了他肚腩前,开始了今日的口水仗。
\"范相这腰带勒出的肉,怕是要够边疆将士吃半个月了吧?\"
“就是。”
王知秋盯着他朝靴上镶嵌的夜明珠,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道。
“辽东军粮迟了一个月的事情,难道你就不给陛下解释解释?”
感情饿死了那么多将士,都不值得给皇帝禀告一声?
“嗯?”
听到居然出了这么大事,赵柏暂且放下了童心。
“怎么回事?”
军粮怎么能迟一个月才到,更何况还是雪堆半人高的辽东?
范承远的绿豆小眼一转,立刻便对着皇帝拱手道:
“虽然确实是迟了一月,可臣已经处罚了涉及此事的官员,抚恤的事也已经让户部开始办了。
臣只是以为国家大事,虽说桩桩件件都十分重要,可陛下年少操心过多恐龙体有恙。
是以这种小事就不想惊扰陛下,臣处理妥当为陛下分忧也就是了,今日王相一提臣也觉得不妥,臣知罪,臣今后一定不会如此了。”
闻言赵柏也不知该咋说,毕竟范相也是为了他好不是吗?
言语谄媚、态度诚恳卑微,妥妥的就是一奸臣形象。
王知秋被气得想捏碎笏板:“小事?饿死冻死近两千将士是小事?这算是哪门子的小事?”
范承远这狗东西还有两副面孔,先帝在的时候他勤恳又正派,这一装居然就装了二十年啊。
\"王相这是要学街边泼妇?\"
范承远甩袖时带起一阵沉香,熏得身后的张憼差点没忍不住打起喷嚏,只听他理直气壮地道。
\"我朝有三百万雄师,光辽东就镇守六十万将士,死个两千将士不是小事又是什么?
再说我是昧了抚恤银还是没补上粮?我不过是不愿让陛下烦心,你何必非要这么咄咄逼人?\"
\"咄咄个屁!\"
王知秋忽然将象牙笏板往地上一摔,这声音惊得赵柏袖中蝈蝈\"唧\"地叫出声,他连忙将蝈蝈递给身后的小太监,示意他赶紧拿着蝈蝈离开。
王知秋几近咆哮:\"两千个家庭的顶梁柱就那么没了,你那个运粮的宝贝侄儿还在勾栏瓦肆里醉生梦死。”
“还在写什么不怪楚王好细腰,你那侄儿又该如何处置?\"
而且这三百万有多虚,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
范承立刻道自然是陛下说了算,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赵柏虽然生气范相侄子这么不得用,可一想到范相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于是便只是官降两级了事。
死了那么多人,就官降两级,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知秋气得脸色发黑,而范承远却早已弓腰谢恩了。
华郎紧紧拽着他,低声道:“明枫,不能和反驳陛下啊。”
若是常常和陛下对着干,那不就正中了范承远的计了么?
下朝后的王知秋一言不发,下朝前陛下将范承远叫了过去。
说是讲课,实际上不知又捣鼓了什么让陛下玩物丧志的东西,华郎见他满面愁云也是急得团团转。
“明枫,不如依我的想法,咱们也学范承远不行吗?”
不就是讨好皇帝么?
皇帝废了就废了,玩儿废了还有别的皇子皇孙可继承帝位。
可要是让范承远继续整下去,他们两个必死无疑了。
他将全家老小的命都赌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啊。
“我昨夜梦见先帝了。”王知秋重重地叹了口气,眼底泛着泪光:“他和年轻时候的音容一模一样。”
“他就站在我家廊下对着我笑,说着跟崩逝时一样的话,他说:明枫啊,我家老大就这一条血脉了,你一定要让他成为一代明君啊。”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想将小皇帝给教好的。
王知秋擦了擦眼角,扶着好友的臂膀哽咽着道。
“他们不是要送个瘦马给你女婿,你就让你女婿接受了吧,凭他的聪慧就算咱们败了也能周旋一二。”
华家的门生遍布天下,将来万一败落范承远也不敢赶尽杀绝,何况他们有意拉拢李子璇的妻弟。
华郎捏紧了拳头,什么瘦马?
那是他女婿的投名状,只不过不知情的闺女怕是要伤心了。
王知秋擦了擦泪,坚定道:“那件事咱们也得准备起来,万一陛下……咱们也不能让大雍的江山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