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跟踪解决因水滔的存在可能带来的旱涝灾害,广天带领一众弟子驻扎在了溪水镇。当晚,便拿出通灵宝镜,联系了师父、大师兄、瑄谊,说明情况,好让他们放心。
隐身在云层上的司命看到广天的这番操作,终于放下心来。这段时日他就驻扎在云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滔,生怕他给凡人差役兵士捉了去。蹲点半年了啊,虽然是凡人界的时间,但长时间保持精神高度紧张状态,身为神仙也会累呀。
林广天,嗯,是个好孩子,自己得好好想想日后怎么还了这份情吧。神仙从不欠人情,有人情都是必还的,否则便会产生因果。虽然还未飞升时,自己和桃夭夭就是朋友,但一码归一码,司命心下思忖。
趁着有广天这孩子在,还有花神分身盯着,自己先回天庭的府邸歇息一番,养一养精神。想到此处,司命已不见踪影。
自从可以自由出入家门,水盛年父子二人便心境开阔起来。水滔每日安顿好父亲后,便外出帮工。为了少年的人身安全,广天让儿子林希瑞每日跟在水滔后面贴身保护,防止他被人纠缠,耽误赚钱养家。如此操作也不算干预上神历劫,对吧?广天心中暗想。
另一方面,他开始炼制血气丹。炼制好两炉之后,广天来到隔壁。敲门声响起,水盛年听到广天的声音,站在门内歉意道:“仙师请自推门进来,恕我不方便。”
待二人在坐定,广天开始检查水盛年的身体状况。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断定水盛年身体底子不错,只是心力交瘁,加之吃食跟不上,身体难免有些孱弱。广天拿出一瓶回元丹,递给水盛年,“这是我炼制的丹药,隔一日服用一粒,可助你恢复元气。”
水盛年闻言,直接服下,不疑有他,倒是个心思清明之人。五日后,水盛年恢复了红润气色,鬓角的白发已消失不见。广天让他躺在床榻上,脱去外衫,露出断臂。广天检查过伤口,发现之前被处理的很好,便给水盛年喂下一粒血气丹。
两刻钟后,水盛年感觉断肢处密密麻麻地痒,骨骼血肉开始一点点生出,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三个时辰后,两只手臂复原。水盛年喜极而泣,翻身下床直接跪伏在地,就要叩头,广天使用灵力将其托起。
广天开口道:“无须如此,如今你的双臂刚刚复原,三个月之内不要使力。之后可以慢慢从小事做起,至于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之前的灵活,也要看运气。”
水盛年点头应下,仙师的恩情如同再造,他要好好活着。即便不能为仙师做什么,他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多做善事,帮儿子积德。
半年之后,水盛年身体复原,开始重操旧业,做起木工活。他从桌椅板凳之类的小件做起,名声渐起之后,开始接大户人家拔步床之类的大活计,水家父子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水滔负责家中一日三餐、并给父亲打下手,闲暇时间就去镇上的善堂帮忙。善堂是镇上好心富户所建,里面有几十个无家可归或被父母弃养的孩子。水滔经常做的事,就是帮着这里的嬷嬷照顾幼儿,比如喂水、喂饭、洗脸、洗澡、换衣服、陪着玩耍、哄睡觉等等。
水木匠大力支持儿子的善行,他利用闲暇时间给善堂的孩子们做了不少玩具。可以说,孩子们手中的各色玩具、善堂院子里的秋千、木马成为了这些孤儿们人生中的一束光。
时间一日日过去,如预料中一样,溪水镇及周边果然发生了旱情。从立春开始接连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从小镇旁边流淌而过的临江几近干涸。镇守前来拜访广天,广天让他回去等着。
第二日,广天让一个化神弟子跟在水滔身边,贴身保护。他随手给院子布下结界,让儿子林希瑞进屋,意念一动,父子二人已在小世界中。
林希瑞第一次进入阿爹的小世界,立刻被吸引住了。只见层峦叠嶂的山脉、波光粼粼的河流、整齐划一的药田、枝头弯弯的果树。不远处几座房子各具特色,约莫二十丈远的地方,还坐落着三排整齐划一、颜色一致的、原木色房舍。
“阿爹,我太喜欢这里了。”小龙展开长达十丈的龙身,在空中飞了十几圈,才算安静下来。
广天任由儿子玩个够,然后交代了一番,林希瑞吸够了河水,随着阿爹回到房间里。父子二人来到外面,广天道:“去吧,把握好时辰,阿爹等你的好消息。”
林希瑞点头,一声长啸响震寰宇,一条足足十丈长的红龙腾空而起,绕着溪水镇上空足足飞行了两圈,才居高临下盘旋到云层上空。
龙吟声再次响起,忽然风来云聚,万里晴空顿时乌云密布,原本湛蓝色的天空瞬间暗沉下来;天空中电闪雷鸣,滚滚迅雷由远及近,“轰隆”“咔嚓”“哗”大雨瓢泼而至。溪水镇以及周边的村镇都被笼罩在雨幕中,雨很大,几乎难以视物。
一直盼望着这场雨水的溪水镇及周边百姓喜不自胜,很多老人纷纷双手合十,感谢上苍降下甘霖,拯救他们这一方百姓;也有年轻人辩驳,分明是一条红色巨龙盘旋空中,在云层出没,才有后来的雷声滚滚,大雨倾盆;更有百姓说那红龙定是负责此地降雨的龙王。
一个时辰后,瓢泼大雨变得淅淅沥沥,润物无声,雨水晚间停歇。喝饱了雨水的庄稼苗开始铆足了劲地生长,好似要把过去两个多月耽搁的时间都抢回来。
因为这场持续了一日的雨水,溪水镇上游的临江恢复了正常水位。
时光荏苒,转眼几年过去了,水滔如今二十岁了。
这一年,距离溪水镇五、六百里的临江上游水患频频,官府不得不征调百姓抓紧修筑临江堤坝。因为需要劳工较多,临江上游丰水镇镇守向周边各镇求助,请求兄弟乡镇派劳工支援,水滔自愿加入了支援劳工队伍。两个月后他就回来了,如今父亲身体康健,他也放心。
越国律法中有劳役法,其中规定,百姓家中有十五至五十五岁男丁达两人者,每年每户须出一人服劳役两个月。
水滔外出服劳役两个月,广天便让儿子林希瑞贴身保护。无事的话,小龙便隐身在云层中,盯着人不出事就可以了。一行人既然接了宗门这个差事,加之水滔的身份,凡事总要善始善终才好。
两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今日广天眼皮直跳,似有什么预兆。他召唤桃木兰,桃木兰一袭蓝衣,飘然落下。广天把自己的担心说了,桃木兰掐指一算,不禁挑眉,这么快就到了日子吗?水滔刚满二十岁零两个月。
为免小主人做多余之事,桃木兰看了一眼屋子外面的结界,耳语几句,广天了然。他立刻拿出通灵宝镜,联络儿子,交代了一番,林希瑞表示明白。
此时,临江上游堤坝正在经受着暴雨的考验。丰水镇官府今年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堤坝已经加高加厚到历史最高水准。三日前工程就已结束,各兄弟乡镇的支援劳工正准备撤走,怎奈天公不作美,突然大雨倾盆,连下三日,临江上游水位已经接近警戒线。
丰水镇镇守已经派出快马通知临江中下游乡镇,即刻疏散临江两岸百姓,预防临江上游堤坝因连日来的暴雨冲击而决堤。如今临江上游两岸百姓已经开始有序疏散到地势高的山上。当地一众官员已经预见到了临江水决堤后的严重后果......
临近午时,雨势更盛,突然有人喊道:“决堤了,堤坝上有一处被水冲开了已到口子,就在那里。”
来支援的附近乡镇劳工和本地百姓也都已经撤离到山上,守在此处岸边的只有本地官兵。突然有人跳入临江,向那决堤处游去。站在云层上的林希瑞跳下云头,直奔那跳水之人而去。
跳江之人正是水滔,这几日他都非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他需要做而没有做。今日他从避难的山上下来,站在预备抗洪抢险的官兵身后,当他听闻“决堤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突然炸开,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他毅然跳入临江,他看到了那处决堤口子,他离得并不远,不到半刻钟,他已经到了决堤口。还好,口子只有两指宽,他把两指伸了进去,水流被堵住了,水滔欣然。很快有几个兵士游到了他的身边,准备随时接应他。
“水滔” 头顶有人呼唤他,他抬头,是那个一直贴身保护自己的俊美仙师。他抬起头,笑道:“有劳仙师多年的关照,我还不曾问过仙师的名号。”
“林希瑞”
“多谢仙师告知。我今日所为,若真能挡住临江水决堤,我这一身的罪孽方能稍稍减轻;如若不能,我便生生世世多行善事,直至赎清我此生所犯下的所有罪孽。烦请你转告我父亲,能做他的儿子,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林希瑞站立空中,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凡人,一具单薄的凡人之躯,居然想堵住滔滔江水,蚍蜉撼大树,不外如是。阿爹说了,水滔今日所为、所遭遇之事乃是宿命,他不得干预。于是他隐去身形,留在空中,静观事态发展。
已经入夏,江水并不寒凉。但是水滔已经在江水中泡了整整三个时辰了,他不敢赌,他拒绝了周围兵士的替换请求。此时此刻他的整个身躯都已经堵在决堤处,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知不觉大雨停歇,初晴的阳光照映在江面上。
水滔感觉到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恍惚之际,他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恭喜水神历劫归来。”
他睁开双目,看到眼前一张放大了的熟悉面孔,“司命星君?” 对了,他不是水滔,他是水神。不,他也是水滔,人间短短二十年,恍如隔世。他对着隐身在空中的红色小龙拱手致意,“多谢”
红色小龙点头,隐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