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艾尔海森推开门就遇见了在他门口蹲守,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神采奕奕的邓梓蜕。
这位师兄终于等到他起床,一时间激动地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手舞足蹈地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打捞到尸体了?”
没等邓梓蜕理顺自己的舌头,艾尔海森就抢先问道。
邓梓蜕立马点头如捣蒜,就差竖起个大拇指称赞艾尔海森的料事如神了。
“昨夜三更时打捞上来的,仵作连夜验尸,得出的时间和你昨日推断的大体不差。”
“尸体有什么异常吗?”艾尔海森多问了一句。
“没有。”邓梓蜕摇头,“只是尸体因为溺水太久有些浮肿,无法辨认容貌。”
“我还挺好奇那个锦绣姑娘的长相的。”
一桩疑案了解,邓梓蜕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语气也多几分欢快。
“若是相貌平平,怕是得不到世子青睐吧。”
“这样的也称得上‘青睐’?”艾尔海森话中带刺,“她怕是恨不得吃玉满楼的肉,喝他的血。”
“可也不至于如此吧。”邓梓蜕有些不忍,“杀了人还连累醉花楼全部人,这样的手段着实有些狠辣了。”
艾尔海森原本不觉着锦绣的手段有何不妥,但听邓梓蜕此言,心中却多了一份疑惑。
是啊,据醉花楼的那些姑娘所言,锦绣此人虽然有一身傲骨,但也不是全然决绝之人。
她是有可能性做出这样的行为,但也仅仅是个可能性罢了。
只是这个可能性实在太过顺理成章,合理到让人想不出来第二种可能。
太过合理的背后往往存了一份不可能,艾尔海森把疑惑埋在心底,并不打算告诉邓梓蜕。
其一他也不过管中窥豹,不得全貌,不方便同他人分享。
其二则是这个案子能越早结束越好,其中牵扯到王孙贵胄,处理不好就是一个引火烧身。而他又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皇帝想要一个交代,那就给他一个交代,反正其中真相他也不会关心,何必自讨苦吃呢?
“本官打算今日就把案件上报,真凶已死,以圣上此番的震怒,醉花楼全员怕是难逃重罚,就算全数斩首也不稀奇。”
邓梓蜕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这些即将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
——
事情果然同邓梓蜕预料的大体不差。
听说真凶已经投河自尽的皇帝龙颜大怒,将怒火全部发泄到了醉花楼剩余的人上。
圣旨一下,全数问斩。
菜市场围了一圈又一圈前来围观的吃瓜群众,其中不乏醉花楼的老顾客们。
“啧啧,真是可惜啊,醉花楼的姑娘长得不怎样,但小曲儿可真是好听,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庞老板也是摊上这么个贱人,可惜咯,怕是再也看不见醉花楼招牌的舞咯……”
在狱中瘦的脱了相的庞大海被绑在柱子上瑟瑟发抖,下面的群众窃窃私语。
其中不乏惋惜的话音,可见庞大海此人人缘不错。
只是再好的人缘此刻都帮不了他,落在滔天的权势下,他的广结善缘就是个笑话,还是个令人哄堂大笑的笑话。
“太可惜了,我还准备找人买一套醉花楼的衣裳穿给我相公看呢。”
一堆男人的惋惜中夹杂了一声女子的叹息。
艾尔海森听觉绝佳,顺着声音源头看去,却发现是一对小姐妹悄悄唠着家常。
“姐姐你是不知道,醉花楼里请的裁缝是个有本事的,做出的衣裳款式既不过分露骨,却也勾人的紧,看得出来下了一番心思,在房中也穿得。”
艾尔海森对这些房中秘事并不关心,他只是有些唏嘘。
斩首台上排的整齐,庞大海舞女以及后厨的厨子做清扫的大妈都在。
可那位有本事的裁缝呢?
答案呼之欲出。
围观的群众不知晓事件的全貌,自然也无从得知,他们口中的裁缝,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
世间读圣贤书的人不少,满口‘之乎者也’的穷酸秀才更是街上一抓一大把。
但是若是谈上读‘懂’书的人,那只能说十中无一,百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挑一。
许多书生一味积攒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却不管这满腹经纶是否能为自己所用,最后只能墨水上涌,落得个脑子进水的评价。
终究还是本末倒置了。
读圣贤书的本意,不正是晓他人意,化为己用吗?
如此看来,艾尔海森倒是比这些花架子更像是个书生。
最起码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读的书都给予了他何等的助力。
祖母知晓他的天赋,也惊讶于他的天赋。只叹家道中落,生不逢时,平日间少不了念叨叮嘱一番。
总结下来无非也就‘多看多想’四字。
老人家驾鹤西去已十年有余,而十年后的今日,艾尔海森这名字仍旧不为大众所知。
就连那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的‘少年’,也在不知不觉中漏了这一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