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殿内,烛光摇曳。
萧云冶高居御座,目光微眯,带着几分冷意凝视萧云川。若非顾全大局,他恨不能将这夺了他心仪之人的男人碎尸万段,焚为灰烬,随风散尽。
然而,帝王之志容不得儿女情长,他压下杀意,开门见山:“燕王,朕今日召你,为忠义侯一事。”
萧云川微怔,拱手道:“陛下何意?”
萧云冶直言:“忠义侯沈长庚勾结腾关总兵梅大器,虚报兵额,贪墨军饷,欺君罔上,罪不容诛。杀他百次亦不足抵其罪!念其为太嫔之弟,你之舅父,朕欲网开一面,免其死罪,革去爵位,贬沈氏一族为庶人,流放幽州。燕王意下如何?”
萧云川闻言,脸色铁青,眉宇间尽是沉重。他沉声道:“陛下所述,可有确凿证据?忠义侯乃两朝元老,若无铁证而定此重罪,恐寒百官之心,亦难服众口。”
萧云冶瞥向温有方。
温有方会意,步下御阶,向萧云川一礼,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恭敬呈上:“王爷多虑。陛下金口玉言,自有十足凭据。忠义侯与梅大器勾结,虚造兵册,贪墨军饷,臣已查清,证据俱在,请王爷过目。”
萧云川接过奏折,翻阅之下,冷汗涔涔。折中详列沈长庚与梅大器如何串通,分赃细节,赃款流向,藏匿之处,皆历历在目,纤毫毕现。他心头震颤,难以置信,却又无法不信。
读罢,他汗透重衣,跪倒在地,声音低沉:“陛下,忠义侯辜负圣恩,罪有应得,臣不敢妄言。唯念臣母太嫔曾侍奉先帝,恳请陛下看在先帝面上,怜悯太嫔,莫因他人之罪连累她。”
萧云冶冷笑:“以忠义侯之罪,诛九族亦不为过!然正如你言,朕看在先帝面上,免太嫔责罚。但除她之外,沈氏一族,无一可赦。”
萧云川心头一紧。燕王府除太嫔外,尚有沈侧妃。虽不甚受宠,她却是自己幼子之母,且对他一往情深。若她被贬为庶人,流放幽州,幼子必受重创。
他迟疑片刻,低声道:“陛下,臣以为,沈氏出嫁之女,既已从夫,便非沈氏族人,何必因族人之罪受罚?”
萧云冶冷哼:“燕王差矣。大越律法,诛九族尚且连及出嫁女,流放何以独免?朕知你府中有一沈氏侧妃,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然国法重于家事,此番你须割爱。”
温有方忽笑眯眯插话:“陛下,燕王之沈氏侧妃已为王爷诞下子嗣,幼子年少,离不开母亲。不如陛下开恩,免其流放之罪?”
萧云川闻言微诧,未料温有方会为沈氏求情,却未深思,忙拱手:“恳请陛下开恩。”
萧云冶沉吟片刻,缓缓道:“也罢,看在你我兄弟之情,朕允她留府,但不可保留侧妃身份,仅为通房姨娘,免得有人指责你徇私枉法。”
此“恩典”对出身世家、性情高傲的沈氏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侧妃之位已令她屈辱,贬为通房,较之当众掌掴更令她痛彻心扉。然帝命如山,萧云川只得咬牙,沉声道:“谢陛下成全。”
萧云冶淡笑,话锋一转:“你自玉陵归来,为大越与玉陵邦交立下汗马功劳,朕尚未赏赐,却先废你侧妃,实感歉疚。不如朕为你指一门亲事,另择一位贤良侧妃如何?”
不待萧云川推辞,他续道:“朕闻礼部侍郎戴载年之女温柔贤淑,颇具德行,便将她指为你侧妃。”
萧云川欲拒,萧云冶已传旨:“温有方,即刻前往戴府,命戴载年明日将女儿庚帖送至燕王府。若无差池,朕欲年前促成这桩婚事。”
温有方笑应:“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转向萧云川,挤眉弄眼,“恭喜王爷再得佳人!”
见萧云川呆立无言,温有方低声道:“王爷,快谢恩!”
萧云川心乱如麻,怔怔立于御阶之下。舅舅忠义侯府即将覆灭,他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家败落。太嫔若知此事,定悲痛欲绝。而沈氏心高气傲,贬为通房,怕是生不如死。他心如刀绞,不知如何出宫。
殿外夜色深沉,皓月高悬,繁星点点。
北风呼啸,吹得宫门灯笼摇曳,火光映在随侍面上,红光跳跃。
随侍牵马迎上,低声问:“王爷,还去骊山吗?”
萧云川心神俱疲,青谣之事已被忠义侯府之祸压下,无暇计较。
他翻身上马,静坐片刻,双腿一夹,策马向燕王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