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南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坐在屋里,透过半开的窗户,清楚地看到了刘艳艳那个不屑的表情。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轻轻抽回被刘大娘紧握的手。
“婶子,您这样说可真是见外了。”
冉南雪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扫过桌上那包她带来的红糖和罐头,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这些年在最困难的时候,刘大娘确实给过她一篮子野菜,偶尔帮忙照看过孩子。
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把工作给刘家,想着报答这份情谊。可现在...看着刘家人毫不掩饰的算计,她只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
就算当年父亲请刘大娘帮忙照顾自己一二,也是给了好处的,糖厂的两个工作名额,要不然刘家的大孙子那能高中都没有上就有工作。
心中却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一时心软,把工作机会白白送出去。
800块钱,就当是买了个明白——明白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明白什么叫做\"升米恩,斗米仇\"。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轻易把真心托付给不值得的人了。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刘大娘迫不及待地追问,生怕冉南雪反悔:“小雪,你看我们时候什么去办手续。”
“婶子,随时都可以的。”
刘大娘自动忽略了自家儿媳妇钟桂芳那几乎能喷出火来的眼神,以及那张因为要付出800元而扭曲得难看到极致的脸庞。
抬起头,一个凌厉的眼神,如同锋利的眼刀,狠狠地剜了过去。
钟桂芳在婆婆的注视下,尽管满心不乐意,却也只能转身,心不甘情不愿进了屋子。
过了十多分钟,她才磨磨蹭蹭地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盒子走出来,重重地丢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后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堂屋,留下满室的尴尬与紧张。
冉南雪目睹这一幕,轻声开口道:“婶子,看嫂子这样子好像不太高兴,要不这工作我看还是算了吧……”
“免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刘大娘一听这话,连忙按住冉南雪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和坚决:“不用管她,这人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一把年纪了做事没有分寸,简直就是不着四六,不用理她,这个家还轮不到她来当!”
说着,刘大娘便打开了桌上的盒子,从里面仔细数出了八百块钱,爽快地递给了冉南雪。
拿到钱,冉南雪也不想看刘家人虚假的脸,当即提议去办工作转让。
刘艳艳想到不用下乡吃苦,净了手,换上一副嘴脸,挽起刘大娘的胳膊跟着一块去了医院。
工作交接的过程异常顺利,双方都没有过多的纠葛与犹豫。
冉南雪婉言谢绝了刘大娘热情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的好意,这样的场合下,保持适当的距离反而更好。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花坛上,给这略显单调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温暖。
“冉姨,等我把医院的工作理顺了,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去找沫沫他们一起玩吗?”
刘艳艳拉着冉南雪的手,热切地问道。
她的语气亲切自然,让人不知道,还以为她与冉南雪很熟。
冉南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当然可以,只是,我不在医院上班了,之前住的那间宿舍医院也要收回去。等我安顿好新家,一定让沫沫去你家告诉你新地址,到时候,欢迎来家里做客哦。”
刘艳艳闻言,眼睛一亮:“好的呀,冉姨,那我可就等着啦,您可千万别忘了哦!”
说完,她还调皮地晃了晃冉南雪的手臂,那份曾经纯真与亲昵,这会却让冉南雪心中不适。
冉南雪拍了拍刘艳艳的手背,面上应承着,心中却暗自思量。
除了逢年过节,让孩子们去给刘大娘送些礼物,表达一份心意,至于其他的,她觉得还是算了吧,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有时候也是必不可少的。
医院门口的人流熙熙攘攘,冉南雪站在台阶上,目送刘家祖孙渐渐远去的背影。
初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嘴角最后一丝客套的笑意。
“奶,亏您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照顾他们母子三人。”.
刘艳艳挽着奶奶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愤懑:“她都已经有个设计员的工作了,让出医院这个岗位居然还要我们八百块钱!就算白送给我,也抵不上这些年咱们家的恩情!”
“你的好心都养了一群白眼狼。”
刘大娘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冉南雪:“当年要不是冉老爷子的大恩,哪有咱们家今天的好日子……”
后面的对话顺着风飘进冉南雪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们或许以为距离已经足够遥远,加之说话的声音也并不算大,想着不会被旁人听见。
冉南雪自从服用了冉以沫给的药丸后,五感变得异常敏锐,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祖孙俩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她既然收下了我的钱,也算是我们之间这些年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一笔勾销了。”
刘大娘的声音飘忽却清晰:“我跟你说啊,你得好好努力工作,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冉南雪站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从未想过,连一向慈眉善目的刘大娘心里竟是这么想的,认为她冉家亏欠了刘家?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家现在住的那栋二层小院,是父亲当年低价卖给刘家的,刘大娘儿子孙子在糖厂的工作,是父亲安排的;就连钟桂芳在绵纺厂的工作也是父亲当年一句话的事……
冷风吹得冉南雪眼眶发涩。
这些年,刘家确实帮她照顾过几次双胞胎,可她何曾吝啬过回报。
每次登门,不是带着红糖,就是难得一见的罐头。
就连今天,明明是给了刘家一个铁饭碗,还少收了七八百块钱……
“呵呵……”
冉南雪突然轻笑出声,抬起头,努力把泪水给憋了回去。
转身走向公交站的路上,冉南雪的脚步越来越轻快。
她想起临出门时,女儿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那句:“人心隔肚皮”
当时她还觉得女儿自从落水醒来后太过世故,现在看来……
“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还好她留了一下心眼,只说是设计员,没说厂的名字。
冉南雪自嘲地摇摇头,耳边的碎发随风轻扬。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突然觉得,自己活了半辈子,看人的眼光竟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通透。
公交车缓缓进站,冉南雪踏上车阶的瞬间,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车门关闭的\"嗤\"声,仿佛也为这段扭曲的邻里情谊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