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婆婆幽幽的哀怨声,大概知道为什么要挤树里了。
树就算老了、病了,也能自己屹立不倒,不需要扶持。
到最后一死,也不过是轰然倒塌,或是被砍被锯。
不像人,老了之后……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可我看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想到里面是一团蛇,就有些无奈。
哪来这么多蛇,这么“听话”,牵着线的从肚脐眼里钻进人肚子里。
时机上又正好,我们发现后山的树,全部融了蛇。
现在人、树、蛇……
三个元素都在这棵树里。
树中藏人,人中藏蛇,又要搞什么!
我从地上捡了块碎木,掰下点木刺,往婆婆和树洞相连的地方戳了戳。
挤过痘的人都知道,挤干净血水后,会涌出血清,干痂后是晶透如“琥珀”色的东西。
现在这些血清和白色的树汁融合,更加黏稠,凝结没有这么快,却更紧致。
木刺从婆婆和树洞粘结的地方拉出来时,拉着长长的“糖丝”,后面牵扯着的黏丝,已经带着血色。
就证明光是这样一拉,就已经伤到了。
“当棵树好啊,树不麻烦人啊。”婆婆还在那里喃喃地说着。
朝我幽幽地道:“你是个好孩子,你陪我说话,自己走了,还让他们陪我……”
“我三个儿子,如果有一个,像你这么孝顺就好了。”
所以,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吸了口气,看着她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你这么做,会不会对你儿子们产生什么影响啊?”
以顾善莲的特性,这婆婆的死,不是她的目的。
她要杀的,是那些该死之人。
就怕这也是个什么祭祀仪式之类的。
“他们不孝顺啊,他们冷血啊,我十月怀胎生他们,还不如……生条蛇。”婆婆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却还在喃喃地说着。
我只得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请示过闻组长了没有?”
来的路上,苏秦就说过了,闻谦在研究那根被我踢断的树,想办法解决那整个后山。
这山与山之间的界限很难划定,更难的是,不知道旁边山上的树里有没有藏蛇。
如果所有树藏了蛇,自然是所有的树都不能留,都要灭除。
一棵棵砍,不说人工太大,或许还会有危险。
第一方案是能不能用生物方法,用无人机洒药,将整个后山的树,全部灭掉。
但这种树中藏蛇的,明显还没有研究出药剂。
第二方案,就是放火烧山,可又怕外面有树皮,如若里面的“蛇”能自主活动,从树底钻跑了,或是放火烧山时直接逃出来,伤人。
所以要先一步做好防控,免得几万条蛇从火中冲出来,光想想就吓人。
更何况,它们可能还是其他的隐藏通道,比如暂时没找到的地下阴河之类的。
所以现在这婆婆的活,就落我们手里了,这也是闻谦对我们俩临阵逃脱的“报复”。
那个工作人员也点了点头:“闻组长说了,全权由施副组长和苏副组长处理。”
他说着,还掏出两枚工作证递给我们:“地质勘察局506组,组员019见过两位副组长。”
苏秦在一边,大声的咳着。
肩膀不停的蛄蛹我,明显让我接。
看样子,这506组,他应该听过。
我看着019胸前挂着的编号,接过工作证,上面写着我和苏秦的名字,贴着照片,最下面还印着身份证号。
怪不得整个506组,就闻谦跟我们介绍了名字,其他人全没这种意识,就是打个照面,点头一笑,擦肩而过。
本以为是我们的合作,是暂时的,达不到要互相认识的地步。
结果是——人家保密性好,全组都是代号,就我们三个“组长”级别的,是不需要保密的!
“咳!咳!”苏秦见我接了,又踩了我一脚,不停的朝我挤眉。
“苏副组长好!”我将工作证塞他口袋。
示意019到角落,低声道:“按你们一般的规章制度,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019是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的,这会眼中闪过坚毅:“一切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第一规章。”
我听着,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
轻呼了口气:“这婆婆的资料有了吗?给我看一眼,她那三个儿子进行了监控没?”
这个局,是顾善莲布下的,以她的手段,肯定不只死一个这么简单。
506组权限高,这婆婆早一步就调查过,所以资料是齐全的。
等递上来,我和苏秦以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一时也只感觉无奈。
婆婆叫丁四妹,74岁。
听名字就知道是家里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没读过书,十四岁从家里逃婚出来,进了纱厂当学徒,后面就嫁给了厂里的一个工人。
丈夫叫周耀祖,因为酗酒,在她三十六岁的时候,死在了厂子里。
她带着三个儿子在厂门口抬棺哭灵,这才分到现在这套房子。
因为有三个儿子,也没敢再嫁,也嫁不出去。
就在纱厂上班,平时还做些零工,养活三个儿子。
后来纱厂倒闭,她就在菜市场卖鱼,杀鱼是把好手,说是能一刀将鱼鳞从头刮到尾,一片不留,还不伤鱼皮。
怪不得,她给自己剥皮时,这么顺手。
现实就是,大儿子大学后在外面工作,这边认识的人知道她有三个儿子,加上其他的原因,不好说亲。
大儿子就娶了外地的媳妇,她掏了卖鱼的存款,给他拿了彩礼,还在那边买了房子。
二儿子情况也差不多,借了些钱才凑齐房款和彩礼。
到了三儿子,丁四妹家底都挖空了,实在掏不出来,搞得三儿子没买成房,也没结婚,却还时不时找她要钱。
后面十来年,先帮大儿子带了五六年孩子。
却被儿媳妇嫌弃,没文化,带孩子不科学。
二儿媳生了孩子后,又去帮着带孩子,照样没得个好。
可就算这样,依旧会被两个儿子争来争去的,让她去洗衣做饭,接送孩子。
一直到7年前,她在大儿子家,摔了一跤,摔断了腿。
被送了回来,那会大孙子快高考了,大儿子走不开,送回来只陪了一天。
让二儿子回来照料吧,说是在大儿子家摔的,凭什么他们家照料,他家孩子也快中考了。
想着三儿子没成家,没孩子,让他照料吧。
他怨气更重,家里存款被掏空,没落着他什么就算了。
这么十几年帮着两个哥哥带孩子,能干能动的时候归他们。
伤了病了不能动了,就叫他了。
就算上面两个愿意出钱,他也不愿意回来照料。
后面就是单独留丁四妹一个人在老家,请了个纱厂的老员工,照料了几个月,后面三个儿子也都没有再回来了。
三年前,老纱厂计划收购,大儿子倒是回来看了一眼,说这房子是他爸死后,得来的赔偿,该归他们三兄弟的。
直接跳过丁四妹,和原厂长商量好了拆迁款的分配。
当时厂长让他接走丁四妹,他借口要和两个兄弟商量,也就没回来了。
现在纱厂的住户全搬走了,就剩吃喝嫖赌打老婆的杨雄一家,和这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