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诗怡死得很快,也死得很彻底。
熔浆从她体内涌出,血肉骨头直接就汽化了,应该没什么痛苦的……
不对!
她死时,正好是第一次被强时最最痛苦的时候。
她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死。
她更甚至在知道周若云痛苦不堪后,有勇气帮她一死解脱。
又顶着让自己身败名裂,替她争取一个死后的清白。
她也想过死,变成厉鬼,去索那些人渣的命。
可她,死在了我和辰化雨谋划的梦魇惩罚里。
就算是玄典出手,也是因为我们,将她拉入了玄典的视线中。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比亲手杀,更难受。
休息室里,热浪腾腾,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
有谁将我拉了出去,辰化雨在我耳边沉喝着什么,可我好像听不见了。
耳中嗡嗡作响,全是那如同血液般的熔浆流动时的声音。
闻谦在喊着什么,诊所好像乱了起来。
医护人员急急的往楼上去,又有谁在大叫着。
隐约间,我又看到了阿夭。
她蛇身缥缈如烟,在忙乱的人群中游动,朝我露出纯欲中带着嘲讽的笑。
本能的想追上去问她,辰化雨却一把扯着我,将我拉到了二楼徐素心的病房。
她那高隆的小腹在拱动,三胎的孩子好像要钻出来了。
那疯后时时懵懂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在放声惨叫时,双手乱抓,好像要起身。
可卧床半年的身体,垂吊脱瘫在病床上的皮肉,都让她坐不起来。
床上已经鲜血淋漓,大股大股的血,夹着一团团的淤血,随着她的惨叫、呼吸而哗哗的往外沽涌。
早一步等着的主刀医生,迅速安排手术。
辰化雨有些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我伸手撑着病房的扶手,朝他摆了摆手。
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
或者说我出声了,可病房全是徐素心的惨叫,和医护人员有条不紊的安排。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时候,尽量不添乱,不拖后腿。
我再次向辰化雨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并从背包拿出困魂的柳木人偶。
徐素心这一胎,一旦发动,就是死期。
得引魂收魄,让她脱体,不再受这分娩之苦。
还得及时,将魂魄送入新的身体里。
辰化雨见我神智还算清醒,一手端着岁盅,一手接过柳木人偶。
在徐素心的灵台处,轻轻一点。
只见人偶停留,徐素心猛的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辰化雨一把拉过人偶,双手一引。
那件裹在我身上的外袍,再次将我和他裹在了一起。
我只来得及看见,主刀的医生在徐素心隆鼓画线的肚皮上,试着从哪下手术刀。
跟着就一晃,再次到了存放周若云尸体的太平间。
辰化雨不过一挥手,就将冰柜打开。
我知道现在不能再这么失魂落魄,不能受玄典影响。
太平间这冰冷阴森的气息,是我熟悉的,也让我清醒了不少。
趁着辰化雨引魂出来,忙将装有周若云魂魄的纸人掏出来,引出周若云的魂魄。
她自从知道梦魇惩罚的事情后,整个鬼都精神了很多。
这会被召出来,兴奋的朝我道:“开始了吗?”
说着目光看向自己的尸体,这会辰化雨已经从柳木人偶中将徐素心的魂魄引了进去,正在给她喂岁盅。
当下好奇的道:“这就是刘宇辰说,可以计数,忘记近几年事情的孟婆汤吗?”
说着祈求的看向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等这具尸体里面的人,重新活过来后,你可以帮谭诗怡要点这样的孟婆汤吗?”
“她……”周若云双眼满是祈求,低声道:“如果不是我,以她的性格和机灵,是不会被那个的。”
“就算要不到忘记三年的,忘记近两年的,不就忘记今年的就好。她给我送药时,也很痛苦的,不要让她记得,我自杀的药,就她给的!”
我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或者成了鬼后,说了话没人听,反倒比活着时爱说了。
可她还不知道,谭诗怡喝不着孟婆汤了。
她和周若云最初的设想一样,一死就一了百了,再无来生,也无轮回,更不会变成鬼魂。
我一时喉咙发哽,说不出话来。
想点头,先稳住她,却发现脑袋也发僵。
想摇头,告诉她,谭诗怡死了……
却又感觉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谭诗怡,或许是周若云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和依托了。
一时之间,太平间尽是沉默。
周若云见状,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忙道:“如果没有,也没关系的。这东西一定很难得,你们已经帮我们报仇了,我该感谢你们的。”
眼中虽有着失落,却还是强撑着笑:“现在我要做什么?”
辰化雨已经将岁盅喂完了,目带担心的看了我一眼。
朝周若云道:“你对这具尸体,说你自愿转让给徐素心,用你的话说就行了,一定要诚心诚意。”
凡事只要心诚则灵,语出成咒。
周若云忙不迭的点头,站在冰柜门口,低声说着。
又怕一遍不够,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她是自愿将这具身体让给徐素心的。
她不知道徐素心是谁,徐、许的发音也并不准。
有些犹豫,却又不敢问,一遍徐,一遍许。
但徐素心的魂魄,已经入体,只需她心诚,就可以了。
辰化雨任由她念着,转眼看向我,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就像她们经历的,都不是她们的错。”
“如果要怪,岂不是怪我这提出梦魇主意,以及施术后,没有看护住她的。”
“我知道。”我看着周若云对着自己的尸体,虔诚而带着几分忐忑的念着那句自愿的白话。
她答应我的事情,她做到了。
可我答应她的事情,却永远做不到了。
“你如若想她去转世,我会让阴娘带话孟婆,给她寻个好出处,来世活得轻松些。”辰化雨在一边轻声安慰着。
低声道:“如若你要按她自己所想,我们可以再寻孟婆,要一盏岁盅。也算……答应她。”
怎么能算呢?
她一心求心,并不求己。
她想救的,想让解脱的,只有谭诗怡。
那个连刘宇辰这犟种都不得不佩服的坚强女孩子,死得惨烈且彻底。
我静静的看着周若云,静静的等着徐素心醒来……
总该往好的方向走吧,总该有点好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周若云一声声的自愿中,她的身体猛的坐了起来。
柔弱的女声,疑惑且带着微惧的道:“我这是怎么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