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禛本以为自己问得突兀,会让人觉得奇怪。
可面前的小丫头根本没有多想,连忙回道:“王爷确实已经班师回朝了。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一日进城的。”
白果撅了撅嘴,“因为肃王殿下那日也在灵台寺,回城的时候,为了让王府的车驾先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然姑娘是能早点看大夫的。”
谢禛讶然,他不知自己竟还到过灵台寺。
他在卫县遇袭后就陷入了昏迷,并不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如此来看,他和许姑娘都出现在灵台寺,绝不会是巧合。
灵台寺说不定就是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关键,而许姑娘很有可能变成了他。
想到这里,谢禛的心里已有了盘算。
不管是肃王府还是灵台寺,他都得尽快去一趟才行。
“给我更衣,我要出府。”他倏地站了起来。
白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下去,“姑娘,我们是不能随意出门的。”
谢禛恍惚了一下,他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寡妇了,不仅出入没有自由,行事也必须有诸多顾忌,不然就会有损许姑娘的名声。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妃——守寡多年,除了偶尔入宫参宴,平日里根本不会出门。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那么做。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有诸多限制,寡妇就更是不得不谨言慎行、安分守己。
谢禛悻悻地坐回榻上。
就这时,厨房那边送来了午膳。因为府上五爷成亲,今日的饭菜比平日要丰盛不少,可再丰盛也都是素菜。
谢禛吃得没滋没味的,又因屋里太热出了一身的汗。
如今正值三伏天,他前两日又病了,房间里并没有放冰盆,很是闷热。
白果拿着扇子呼呼呼地给他扇风,提议,“姑娘如今还没有大好,不宜沐浴,不如先用温水擦擦身子吧。”
谢禛抿了抿唇角。
他前两日都在床上躺着,出了不少汗,不仅身上黏糊糊的,还隐隐有些不好闻的气味了。
总不能让许姑娘做邋遢妇人。
谢禛纠结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白果很快就让人送了水进来,正打算服侍自家姑娘宽衣,谢禛就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离了她老远。
“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吧。”
白果一向最听自家姑娘的话,心里虽有些不解,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谢禛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宽大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一截嫩生生的皓腕。
也许现在这是自己的身体,谢禛并没有出现恶心不舒服的感觉。
脑海里只有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原来女子的手腕这么细的吗?感觉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
谢禛决定动作再小心些,免得弄伤了人家的身体。
夏季衣衫轻薄,没两下就脱完了。谢禛紧紧闭着眼睛,拿着打湿的布巾快速在身上擦拭起来。
虽然已经尽力避开了某些地方,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子身体的不同。
谢禛的心跳莫名快了好多。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了。他不敢细想,加快了擦洗的速度,最后再换上干净的衣衫,整个人顿时清爽了不少。
净房里挂着一扇小小的铜镜。
谢禛走过去,这才第一次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镜中的女子螓首蛾眉,桃腮雪肤,微微上翘的眼尾又带着一丝清冷,好似一朵盛开在高山之巅的牡丹,娇艳却孤清。
耳朵蓦地有些热,谢禛不自在地转开眼。
他还从没这么仔细打量过女子的容貌。况且他实在是无法把这张脸和自己对上号,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也不知许姑娘发现自己变成了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谢禛有些担心,恨不得立马就跑到王府看看是什么情况。可他如今担着许姑娘的身份,自然不能做出格的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他的异样。
是以,一个下午谢禛都在套白果的话。
白果只以为自家姑娘是无聊了,很是乐意为她解闷。往往只用抛出一个话题,她自己就能发散着讲一大堆,让谢禛又多掌握了不少情况。
傍晚的时候,侯府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还来了一趟,关心地问起了许昭宁这个孙媳妇的身体状况,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若没有大好,可以不用出席明日早上的认亲宴。
谢禛本来也不打算去,随便应了两声,就把人打发了。
傅家人还不配他去“认亲”。
可白果却气得不轻,对着那嬷嬷的背影啐了一口,“真是欺人太甚!”
“姑娘别伤心,这又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心虚……”
小丫头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通,谢禛从她的话语中抓住了重点。
原来侯府五爷娶的是工部侍郎曹益的小女儿曹四娘。而曹益与许姑娘的父亲许致乃是同科,二人关系极好,还定了儿女亲事,曹四娘的亲哥就是许姑娘的前未婚夫。
可许致出事后,许姑娘要守孝,婚事就被耽搁了。曹家想要退亲,又怕损了自家名声,便给了许姑娘的二叔父许效不少好处,让许家这边主动退了亲事。
有这么一段前尘往事横着,侯府应是怕新嫁来的曹四娘面上不好看,便干脆让许昭宁回避。
谢禛听后也不由火大。
确实是欺人太甚!
许姑娘又没有任何错,凭什么要她躲起来?
“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去认亲。”谢禛淡声吩咐。
白果微微一愣,眼睛就亮了起来,“好!”
反正该心虚尴尬的又不是她们姑娘。若是不去,不知内情的人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家姑娘不知礼数。
夏日天黑得晚,快到戌正才完全暗下来。前院那边的宴席正热闹着,即使是偏僻的清荷院也能隐隐听到些声音,一直闹到三更还没散。
谢禛早早就躺到床上了,却没有丝毫睡意,等下人们都睡着了,他便悄无声息地推门走了出去。
院墙对他来说并不高,虽然换了身体,但他还是有把握能翻出去。只是他如今的模样,就算回了王府,也做不了什么。
换身体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除了他自己和许姑娘,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这个秘密。
谢禛打消了一时冲动,正打算回屋,却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响动。他目光一凛,随即隐到了暗处。
“你就在外边给爷放风,别担心,今日侯府办喜事,不会有人到这儿来的。”
一个脑袋说着话就从院墙外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