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弯月如钩。
谢禛看着那人磕磕绊绊地翻过院墙,落地后似乎有些找不到方向,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了片刻,才蹑手蹑脚走到正屋窗边,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窗户纸,撅着个屁股往里瞧。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宅门里的龌龊事谢禛听过不少,顿时怒从心起,悄无声息绕到了那人后面,抬手一掌重重击在他的颈后。
男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四仰八叉地晕倒在了地上,一张脸瞬间显露了出来。
谢禛不认识,但从这人的穿着打扮来看,身份应是不低。他略想了想,嫌弃地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人拖到屋内,又叫醒了白果。
“姑娘?”白果揉了揉眼睛,有些困惑,不过当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男人时,一下子就从榻上弹了起来,“王建才怎么在这儿?”
谢禛:“我睡不着去院子里散步,刚好发现这人翻墙而入。”
“姑娘没怎么样吧?”白果紧张极了,生怕她吃了什么亏。
谢禛摇头,“天黑,他自己从墙头摔了下来。”
“摔得好!怎么没摔死他!”白果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能拿把刀把他咔嚓了。
这狗东西是侯夫人王氏的娘家侄子,一年前来京城求学便暂住在了侯府,每次见到姑娘那眼睛都不老实,还会没脸没皮地往上凑,半点不知避忌。
姑娘为了躲这人轻易连院门都不出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
王建才无耻下流,可真要是闹出点什么,姑娘的名声也会跟着遭殃。别人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会责怪姑娘不安于室招蜂引蝶……
“现在要怎么办?”白果都快愁哭了。
这种事哪里说得清楚?万一这狗东西倒打一耙说是姑娘邀他来的,那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谢禛皱眉。
依他的性格,自是打断这人两条腿,再扔到定远侯傅鹏海脸上,让他看着办!
可他现在不是肃王,而是年轻守寡又没有娘家撑腰的许姑娘。
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什么要跟这种狗东西扯上边?
所以,今夜的事只能隐而不发。不然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许姑娘也会被人猜忌。
“把人扔远一点。”谢禛有了决定。
这王建才只要不傻,就不敢把今夜之事说出去。
……
翌日一早,侯府众人就聚集在了老夫人的院子等着认亲。
老定远侯十几年前就过世了,嫡长子傅鹏海顺利继承了爵位。但因为老母亲还在,侯府便也没有分家,如今还是三房人住在一起。
二房的傅鹏江是老夫人郑氏亲生的小儿子,一向最得宠爱,他的长子娶亲,老夫人很是重视,给新孙媳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
见着那整套的红宝石点翠头面,侯夫人王氏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老夫人也真是偏心!自家三哥儿娶亲时哪得了这么好的东西?
“我们这可是正儿八经娶进来的,和那冲喜什么的不一样。”二夫人佟氏挑着眉,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不过我记得世子娶妻的时候,母亲给了更重的礼。”
王氏被戳到痛处,一张脸霎时黑到了底。
她是继室,世子傅腾是前头那位生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只有傅升一个儿子,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再看满屋子的笑脸,只觉得刺眼极了。
正当傅五准备带着新婚妻子曹秋玉与祖母磕头敬茶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侍女略显惊讶的问安声,“三、三奶奶……”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说笑声戛然而止,老夫人郑氏更是蹙了眉心。
谢禛可不管那么多,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姿态颇为飘逸,一身白衣仙气翩翩,看着不像寡妇,倒仿佛是下凡的谪仙。
“许氏,你怎么来了?”二夫人佟氏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她昨日还专程请母亲派人去和许氏透话了,懂事的就不应该出现。
“我不能来吗?”谢禛装作讶然的样子,“今儿不是五弟妹认亲的日子吗?还是大家觉得我不是傅家人?那行,我这就让人收拾行李回许家。”
佟氏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的人说话会这么夹枪带棒,一时竟呆在了那里。
“你二婶不是那个意思。”老夫人忙出来打圆场,“她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还没好,不想你折腾。你能来自然最好,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的,坐吧。”
“我也是说笑的。”谢禛勾了下嘴角,有些嘲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来只是想表明许姑娘问心无愧的态度,不是来捣乱的,不过也别指望他有什么好脸色就是。
这么一打岔,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怪。二夫人佟氏恨恨地瞪了一眼侯夫人王氏。
一定是这女人看不得自己好,故意撺掇许氏来碍眼。心里憋着气,害得她那杯媳妇茶都喝得不痛快。
曹秋玉也讪讪的,见礼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看许昭宁的脸。
谢禛倒是大大方方受了她的礼,态度淡淡的,仿佛两人并不认识。
曹家逼迫许家主动退亲确实不地道,但和曹氏一个女子也没多大关系。他要为许姑娘出气,以后直接找曹家男人的麻烦就是。
二房婆媳不高兴,王氏自觉扳回一城,心里舒坦,对着冲喜不成的儿媳第一次有了点笑脸,还让她跟着众人一起去逛园子。
谢禛没有拒绝,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侯府的布局摸清楚。他现在是没翻墙外出的打算,但有备无患嘛。
今日来认亲的除了侯府本家的三房人,还有不少京城的傅氏族人,尤其以女眷居多,大家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新妇曹秋玉就往园子里去了。
许昭宁嫁进来没多久就开始守寡,平时深居简出很少和人来往,加上她丧父丧夫又没有子嗣,在侯府的地位也尴尬,完全没有交好的价值,所以便没人往谢禛身边凑。
谢禛巴不得这样,远远落在人群之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边的环境。
走着走着,他突然察觉到这路好像有那么点熟悉。
“姑娘。”白果扯了扯他的袖子,递了个眼神过来。
谢禛瞬间心领神会。
就这时,前面陡然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响动,接着便是女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真是伤风败俗啊!”某个老妇人拍着大腿痛心疾首地嗷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