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宁又盯着他看了两眼,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曹修文没想到肃王会注意到他脸上的异样,顿了顿,才扯起一个略微尴尬的笑容,“不小心磕碰到了。”
之前在书院被那许氏打了一拳,鼻骨就裂了,好不容易长好了,结果前几日,纪三娘因为流言的事闹腾得厉害,愤怒之下把木盒子砸到他脸上,这下鼻骨是彻底断了,接好都是歪的。
许昭宁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连句关心客套的话都没有,仿佛刚刚那一问只是出于好奇问的。
“正所谓相由心生,心术不正、不讲信誉、不走正道的人,五官就会越长越歪。”
这么一句话突兀的响了起来。
众人皆是一怔,循声望过去,就见隔壁桌正有人眉飞色舞地聊着相术。许昭宁认识他——都察院的副都御史何万年。
此人最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在他手上弹劾过的官员不计其数。要说他只是碰巧聊到这里了,许昭宁可不信。
曹修文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
他自然也知道何万年在暗讽他,不过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他若是上赶着辩解什么,或者恼羞成怒,岂不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还愣着做什么?”曹益出声提醒,“赶紧给王爷敬酒啊!”
说着,他又朝着许昭宁拱了拱手,“王爷勿怪,我这儿子有些憨直,礼数不周,还望王爷见谅。”
曹修文憨直?
许昭宁在心里嗤了一声,淡淡笑了,“无事。许公子第一次成亲自然是紧张的。”
曹益:……
这话说的!成亲难道还可以熟能生巧吗?
肃王是在嘲讽他们家吧?是的吧?他没有想多吧?
曹修文恭敬地拜了拜,举起酒杯,想要露个笑,可脸皮却不自觉抽了抽,看着颇为滑稽,“下官敬王爷一杯。”
许昭宁不用说话,身旁随侍的成喜就板着脸开口了,“我们王爷还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一般来说不便饮酒之人总会说些诸如“以茶代酒”之类的话把场面圆过去,可肃王不给曹家这个面子,曹修文也没有办法,还得笑着赔不是。
主桌这边坐的都是曹家的亲戚,便纷纷开口拍起了肃王的马屁,再说些凑趣儿的话,热热闹闹的把这茬揭了过去。
不过其中却有一个人异常沉默,仿佛不屑帮曹家解围似的。
许昭宁望过去,明知故问:“傅侯爷怎么也在?”
定远侯傅鹏海倏地一僵,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冷面阎王今儿怎么这么多问题?!
可抱怨归抱怨,问题还是要回答的,“王爷有所不知,我们侯府和曹家是姻亲。”
“是这样啊。”许昭宁略有些惊讶的样子,可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就蹙了一下,“那之前书院选伴读那事,岂不是侯府的两家姻亲……”
她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难怪侯府不出面,原来是左右为难啊。”
这话表面上是在为侯府那时的不作为开脱,但真要深究起来,不就是在说他们傅家行事不公、看人下菜,欺负许氏没有娘家撑腰。
傅鹏海哪里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能干巴巴笑了两声,含糊道:“都是误会,误会……”
许昭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蓦地扬起一点弧度。
这个公爹她见的不多,但每次碰面,他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盛气凌人?,不拿正眼瞧你的样子。除了老夫人这个母亲,他对女眷说话都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原来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也有低眉顺眼的时候啊……
“既然是误会,怎么没有看到许家人?”许昭宁的眼里闪过戏谑,“之前你们三家在酒楼把酒言欢、谈笑风生的事情可在京里热议了好一阵,本王还以为你们关系挺不错的。”
傅鹏海笑得极其难看,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他能否认吗?否认不了!与他喝酒的两人都是他的姻亲,当时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他们三家一团和气,他还故意选在人最多的翡翠楼让人目击,之后还特意花了不少银子让人把消息散播出去……
“是、是还不错,大家都是亲戚嘛……”傅鹏海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许昭宁又把问题绕回去,“那许家人怎么没来贺喜?”
曹益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肃王就是来找茬的!
只是,一向冷心冷面,淡漠倨傲、从不多管闲事的肃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益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立马否认了。肃王若是真的发现了他和那一位有蹊跷,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不然不就打草惊蛇了?
曹益心里定了定,再仔细一琢磨,想到了问题的症结:定是之前在书院,大儿子为了替小儿子开脱言行不当,得罪了这活阎王!
好在大儿子娶了纪家的女儿,肃王就是再不满,也不会轻易做什么,只能像这样不痛不痒的嘲讽几句。
想明白了这些,曹益就不担心了,从容一笑,“回王爷的话,许二老爷不巧病了,这些日子都出不了门。至于许家大房,如今顶门立户的只剩许昱一个小孩子,也不方便来参加婚宴。”
他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
许昭宁也不反驳他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之前和许昱的父亲是至交好友?”
“何止是好友?”隔壁桌的何万年接过了话头,他大概是喝了酒有些醉了,站起来时晃了两下,目含嘲弄地看向曹益,“许侍郎活着的时候,许曹两家可是通家之好,还定了儿女亲事呢!”
曹益的脸黑到了底,却无法反驳。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可今日他儿子娶亲再提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哎呀,何大人你喝多了,少说两句吧!”何万年身旁的人赶忙出来劝阻。
不过许昭宁发现这人并不太走心,拉着何万年的胳膊根本就没有用力,仿佛只是站出来做做样子罢了。
何万年轻易挣开他,哼了一声,倒是没再看曹益,转而踉踉跄跄走到定远侯傅鹏海面前,掷地有声道:“傅侯爷,你侯府无德、欺辱忠良之后,我要弹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