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丰钱庄在金陵不只一家分号,孙彻去存物的那家就在秦淮河畔的钞库街上,离孙家并不远,坐马车过去不过三刻钟。
钱庄这种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的。孙家是商贾,一向和钱庄来往密切,也算是宝丰的大客户,所以孙彻一出现在门口,迎客的伙计就热情地招呼他们去二楼的雅间。
谢禛看向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你们就在门外候着,她们两个跟着我进去就是。”
他看了看许昭宁和癸七。
蒙大蒙二自然不会和王爷争宠,连忙点头应下。孙彻却多看了一眼表妹身后那个邋遢的大胡子,没想到这人还挺受表妹重用的嘛。
几人上了二楼,在雅间刚坐下,掌事就过来了,每次孙彻来钱庄办事,都是这人接待。孙彻与他略寒暄了两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掌事听说他是来取东西的倒也神色如常,不过当他看清孙彻拿出的兑单上写的什么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还是没有逃过谢禛的眼睛。
“三少稍等,小的这就去取物。”掌事还是笑眯眯的,但眼底却多了两分慌乱,脚步匆匆地出了房门。
谢禛拧了下眉头,不动声色的和身后的许昭宁对视了一眼。
孙彻却没有多想,端起茶杯叹了一声,“这事都怪我,若我早点与表妹说一声,也不会拖了这么久才来取东西。”
许昭宁对着谢禛眨了眨眼睛,谢禛才不太走心地说道:“没事,不、怪你。”
孙彻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表妹对他的态度又莫名冷了几分……
掌事这一去就是一刻钟,回来时身边还跟着个穿着青色杭绸直裰的中年男人。这人身形矮胖,未语先带三分笑,看着再和善不过,但那双眼睛却透着十足的精明。
“彭大掌柜?”孙彻这下倒真有些惊讶了。
他平时来钱庄办事,经手上万的银两,大掌柜都甚少露面,怎么今次不过是来取点东西,就让他亲自过来了?
彭金斗笑着与孙彻和谢禛见了礼,微微躬身道歉,“让贵客们久等了。”
他示意跟来的伙计把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放到桌子上,状似无意地问道:“原来这箱东西竟是三爷的,怎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来取啊?”
孙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他当年存物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姑父什么时候来取,便直接预付了一百两银子的保管费,就算存了六年应该也是够的,不过……
他瞥了一眼彭金斗,“若是有什么额外费用,掌柜的尽管告诉我,我补给你就是。”
“没有,没有……”彭金斗连连摆手,“三爷付的银子再保管个十年八年都是够的,我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谢禛淡淡扫了他几眼——这人不对劲。
彭金斗冲着孙彻歉意一笑,从腰上摸出一长串钥匙,打开了桌上的木箱,掌事拿着钱庄留存的底单,一样一样对了起来。
“苏绣双面缂丝檀木桌屏、和田青玉雕太湖石笔架、白玉海棠花簪,金累丝嵌翡翠宝相花纹梳妆匣、鎏金累丝香囊球、十二花神团扇、红珊瑚摆件……”
孙彻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表妹这么久才拿到东西,所以对这事格外上心,钱庄的人对完了,他自己也拿着单子核对了一遍。
“表妹,你看这支白玉海棠簪,是姑父要送给你的及笄礼物——”孙彻拿起簪子不过一瞬,脸色就变了,“这不对!这上面没有姑父的亲笔刻字,不是姑父留下的那支簪!”
说着,他又把箱子里的东西仔仔细细查验了一遍,发现东西乍一看是对得上的,但不少花纹和形制都略有不同。
孙彻气得手都抖了,对着彭金斗怒目而视,“怎么回事?为什么东西都变了?你们在搞什么鬼?”
“这个……那个……”彭金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大掌柜,此时却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谢禛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淡然地对着一旁的癸七使了个眼色。
癸七得令,三两步走过去就把彭金斗死死压在了地上,“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金斗一身肥肉扭了扭却丝毫动弹不了,连忙求救地看向孙彻,“三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孙彻哼了一声。可在心里也不由惊叹起表妹的这个丫鬟来。没想到她看着平平无奇,却有这样的好身手。
同时,他还顺便鄙夷了一下那个邋遢大胡子,居然让女子抢先动手,真是没用!
许昭宁无缘无故被表哥白了一眼,心里很是纳闷,不过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个,只想知道父亲留下的东西到底怎么了。
“三、三爷,我要喘不过气了……”彭金斗青紫着脸,艰难说道。
孙彻自然是说不上话的,癸七看了谢禛的脸色才稍微松了手上的力道,却不忘厉声警告:“你要是敢撒谎,就别怪我不客气!”
彭金斗一阵头皮发麻,全身都开始冒寒气。
孙家一介商贾什么时候有这么骇人的丫鬟了?他都觉得自己若是敢说谎,这彪悍丫头可能会拔了他的舌头!
彭金斗不禁哆嗦了一下,立即开口喊起了冤,“这事真的与鄙人无关,但我也确实有失察之责……”
像这种存放物品的小事并不需要彭金斗这样的大掌柜经手,他一开始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可年底盘账清点的时候,他却发现这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
彭金斗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内部有人监守自盗,毕竟年前刚好有个掌事辞了工。
宝丰钱庄可是百年老字号,在他手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大掌柜也不用做了。所以他既不敢上报此事,也不敢报官,只是私底下派人去找了那辞了工的掌事,可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彭金斗没办法,只好按照留底的清单自己偷偷把东西给补上了,花费了他不少银子呐!
一开始他也是忐忑的,生怕来取物的人会发现不妥,可一连过了好多年都没有人来取,这箱子东西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彭金斗也渐渐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哪知道今日却被突然找上门了!
听完他的解释,谢禛的手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了起来,问:“只有我家存放的这箱东西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