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金斗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我当掌柜这么多年,就只有三少存的这箱子东西不见了。”
“那可真是奇怪了。”谢禛的语气淡淡的,但手上却加大了力道,敲在桌子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彭金斗有种敲在自己天灵盖上的感觉,不由缩了缩脖子。
这孙家的女眷咋就这么让人害怕呢……
“确实奇怪!”孙彻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彭金斗,“你们宝丰钱庄质贮寄藏的物品那么多,怎么偏偏只有我家的东西不见了?我看是你见我久不来取物,以为这东西没人要就偷偷拿去变卖了吧。”
“冤枉啊!”彭金斗急得大汗淋漓,犹豫了一下,才实话实说,“来存物的绝大多数人都在文书契据上约定了存放时间,一般短则数日长则也不过一年半载,只有三爷这张没有注明时间,那起了坏心的人就钻了这个空子。”
反正就算偷偷拿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发现得了。
孙彻的脸更黑了,“那还是我的错了,给了你们钱庄监守自盗的机会!”
他虽然是冷嘲热讽,但也确实责怪自己没把事情办好。若他早一点与表妹通个气,早点把东西取了,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三爷,您这样说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彭金斗哭丧着脸,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平白无故摊上这样的事儿,自己贴了银钱不说,事情也没有遮掩住。
鬼知道那簪子上还刻了字啊!
谢禛却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偌大的钱庄,贼人就只偷他们一家。他倒也不觉得这掌柜在说谎,那箱子替代的东西和原来的物件相差不大,不是滥竽充数的,想来这彭金斗也确实花了不少银子。
只是他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相。
“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你可清楚?”谢禛问。
彭金斗底气不足回道:“具体时间不知,但肯定就是存放东西那年不见的,因为我是在同年年底清点库存时发现的。”
“那掌事在我们钱庄做了很多年了,素来本分勤恳,我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后来我让人去找他,才知道他欠了赌坊很多银子,他大概是为了躲债跑路了。”
彭金斗现在提起这人就牙痒痒,根本不用问,他就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雷十三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孙家的人想要原来的物件可以自己去找这个罪魁祸首,他是没那个本事了。如今事发,他这个掌柜也做到头了……
“表妹……”孙彻满脸愧疚,都不敢直视谢禛,“我们去报官吧,让官府的人把那雷十三找出来,然后问清楚他把东西都卖到哪里了。”
他可以还给表妹一模一样的物件,但姑父的心意他赔不了,特别是那支白玉簪……
许昭宁并不责怪三表哥。虽然她也为失了父亲留给她的东西而遗憾难过,但她的心里更多的是疑惑——和王爷一样,她也觉得这事透着股蹊跷。
谢禛与许昭宁交换了个眼神,沉吟道:“报官就算了,父亲去世多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彭金斗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蓦地燃起了点小火苗——莫非这仙女似的姑娘不打算追究了?
他刚刚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会觉得这姑娘可怕,这明明是活菩萨啊!
“走吧。”谢禛没再多说什么事,直接站起了身。
如今不知道这背后是谁在搞鬼,又是为了什么,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大张旗鼓去报官。他先安排人暗中调查看看……
出了宝丰钱庄,一行人转过钞库街的拐角,迎面便见一座飞檐斗拱的三层朱楼临河而立,这便是金陵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
孙彻一早就让人在这里定了雅间,本想着欢欢喜喜请表妹吃顿好的,怎知却有那样意料之外的事,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糟糕。
“我真是愧对姑父对我的信任。”孙彻低垂着头,悔愧难当。
谢禛本不想理他,自顾自喝着茶,却顶不住昭昭的眼神示意,只好出声安慰了他两句。
孙彻感动得都快哭了,“表妹放心,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把姑父留给你的东西找回来。”
谢禛皱了下眉,郑重其事道:“你不要管这事了,也不要把事情说给别人知道。”
虽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有种感觉——若是当年孙彻把东西取回去了,说不定会给孙家带来麻烦。
许昭宁赞同地点了点头,王爷的顾虑也是她的顾虑。
孙彻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就想到了官场上的纷争,“表妹可是觉得事情有不妥?”
“谨慎些总没有错。”谢禛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父亲出事前不久和你一起吃过饭,你当时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事?他有没有与你说过什么?”
孙彻摸着下巴很认真地回想起来,可毕竟是六年前的事了,他也想不出太多的异样,“要说哪里不寻常,就是姑父看着比平时更严肃些,眉心总是拧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那时江南很多地方都受了灾,姑父又是忧国忧民的好官,会有这样的表情也不算奇怪。
“我是在淮安游玩的时候与姑父碰巧遇到了,他在席间没有和我说任何公务上的事,只让我小心水患,不要到处乱跑。”回想到那个时候,孙彻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问几句。
许昭宁知道父亲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告诉表哥,不然就把表哥置于危险当中了。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来上菜了。谢禛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昭昭,开口道:“我这两个护卫今儿出了不少力,不如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吃吧。”
孙彻忍不住腹诽:那癸七确实是出了力的,可那大胡子什么都没做啊!况且他还是个邋遢汉子,怎么能和表妹坐一桌吃饭?
只是表妹难得提回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他们坐的是圆桌,孙彻指了一个离谢禛最远的位置,挑剔地看向许昭宁,“你坐那里!”
许昭宁:……
表哥好凶哦!
孙彻今儿特意定了河豚三吃,他拿着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河豚肉,正想送到谢禛碗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一抖,河豚肉就落在了桌子上。
“我记得姑父与我吃饭时罕见的穿了一身黑,我好奇问了一句,他说来之前去参加了同僚的葬礼。”孙彻遗憾的叹了口气,“但姑父没有说那同僚叫什么名字。不知这算不算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