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阳攻城之役,毫无悬念可言。太平军数轮炮击过后,又一阵火枪齐射,城墙上守军倒下一片。
那些临时被招来守城的乡民百姓,见状顿时作鸟兽散。
萧云骧率军攀上城墙,打开守军未来得及封堵严实的城门。林启荣一马当先,率先冲入城内。
萧朝贵随后引领太平军先锋军全体入城,着手清理城中的“清妖”。
焚烧庙宇,洗劫官衙富户。
萧云骧心急如焚,生怕那个人撞上其他太平军。依那人执拗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遭砍杀。
进城后,他即刻揪住三个乡勇审问,旋即带着刘昌林、陈丕成等数十亲卫,押着这三个乡勇,将城中一家典当铺团团围住。
典当铺大门紧闭,萧云骧命那几个乡勇踹开。在太平军刀枪威逼之下,乡勇们岂敢违抗。
一个壮实乡勇在萧云骧目光逼视下,一脚将大门踹倒。
“嘭”的一声枪响,踹门的乡勇瞬间被击倒。
萧云骧左手持藤牌,右手挥刀,即刻冲进店内。
只见店内有一中年男子,立于柜台之后,正给一支前装火枪装填弹药。见萧云骧闯入,已然来不及装药。
这男子极为彪悍,竟倒握火枪枪管,隔着柜台,举枪朝萧云骧头上砸去。
萧云骧以左手藤牌格挡枪身,右手弃刀,一拳重重砸在男子左肩上。他本就力大过人,又历经神异之事,体魄之强健世间罕有,一拳便将男子左肩打得脱臼。
男子惨叫一声,倒在柜台之后。
萧云骧扔掉左手藤牌,越过柜台,将男子制住。
刘昌林、陈丕成等亲卫一拥而入,搜查店铺。除在后堂找到一个妇人与两个孩子外,并无他人。想来那些店伙计见城已破,不敢再与这男子一同送死。
那妇人三十来岁,虽布衣荆钗,却收拾得干净利索。她怀中紧抱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身旁依偎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刘昌林等几个亲卫押送下,从后堂转出。
一名亲随寻来绳索,将男子捆绑起来。
萧云骧对着惊魂未定的妇人说道:“夫人,我等即将启程。您若有紧要物件,还请尽快收拾。”
妇人抬眼望了望那中年男子,见男子双眼紧闭,默不作声,脸上嘴上还留着方才与萧云骧厮打时被扇出的血污。
妇人匆匆转身走进后堂,两个孩子则走近男子身边,一左一右依偎着男子。
萧云骧示意陈丕成带两名亲卫跟着妇人,以防其趁机逃走。
小男孩撇嘴欲哭,见萧云骧瞪了他一眼,吓得赶忙闭嘴,不敢出声。
小姑娘却颇为沉稳,正用手巾给男子擦脸。见萧云骧作态,她竟毫不畏惧,反倒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狠狠回瞪萧云骧。
萧云骧懒得与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走到门口查看方才踹门乡勇的伤势。
乡勇扑倒在地,萧云骧将其翻转过来,才发现他胸口被火枪弹丸洞穿,鲜血满地,早已气绝身亡。
萧云骧对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两个乡勇说道:“给你们两条路。其一,随我军行动,从民夫做起,日后立功再行提拔;其二,留在这店里,换掉这身狗皮,若有人问起,就称是店里伙计。你们给先锋军萧云骧部带过路、立过功,可免被天国征调。”
两个乡勇对视一眼,跪地磕头道:“大人,家中尚有父母妻儿,实在无法随大军远行。”
“那便去店里找件衣服换上,安心待着。”萧云骧随口吩咐,不再理会二人,转而问那长袍男子:“哥儿,你叫啥?胆子可真不小。”却是夹杂官话的湘南口音。
前世萧云骧因工作缘故,行遍大半个中国,且颇具语言天赋,各地方言皆有所通。不仅如此,经历那番奇异之事后,先前略懂的英语、半懂不通的德语如今也变得娴熟流利。
长袍男子睁开眼,目光冷峻地盯着萧云骧,突然“呸”的一声,一口污血浓痰啐向萧云骧。
萧云骧反应敏捷,侧身一闪,躲开了这口秽物。他并不生气,反而微笑道:“先生若仍不服气,等过几日您伤愈,咱们再行切磋。”
男子见萧云骧这般反应,微微一怔,半晌才道:
“粤贼来袭,城中官吏皆逃散。我身为当铺账房先生,却擅自分发东家财物,招募百姓乡民上城防守。”
“今日既被你识破,又被寻到此处,无话可说,只求一死。要我彭某降了你们这些无父无君的粤贼,绝无可能。”说完,扭头别过脸去,紧闭双眼。
萧云骧走近男子,伸手摸向他的左肩。男子身子一颤,却未动弹,眼睛依旧紧闭。
“放开我父亲!”小姑娘大喊,如凶狠幼兽般张开双手,朝萧云骧脸上抓去。
萧云骧无奈,只得后退。“你父亲肩膀脱臼了,不及时接上,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残废?”
小姑娘怀疑地看着萧云骧:“你会有这么好心?”
萧云骧气急败坏:“我若想杀你父亲,刚才一刀便砍死他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姑娘看向父亲,见男子仍闭着眼,却未反驳,便往后退了几步。
萧云骧伸手再次摸向男子左肩,说道:“彭先生,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并未回应。
萧云骧就在这声冷哼中,用力一提男子的左肩,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左肩复位。
“先生活动一下,看看是否好了。”萧云骧后退一步,微笑着对那汉子说道。
那汉子原本大义凛然的气势,被萧云骧这一番动作弄得有些尴尬,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
只得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肩膀,发觉被萧云骧打脱臼的左手确实恢复了活动能力。
“这几天好好调养,左手别拎重物。”萧云骧仿若老中医叮嘱病患一般说道。
此时那妇人背着一个小包裹,在陈丕成等人陪同下从后堂走出。
萧云骧对刘昌林说道:“昌林,把先生一家带到我营帐前,对外就宣称是我请来的账中文书。女眷和孩子也别送去女营了,不要拆散他们一家,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
那长袍汉子听闻此言,脸色涨红,又欲争辩。
萧云骧赶忙打断,冷笑道:“先生,您固然不惧死。但倘若将您是耒阳守军主谋一事泄露出去,您的妻儿会面临怎样的后果,您不会不清楚吧?”
那汉子听了萧云骧这话,望向身旁神情惊恐的妻儿,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带他们走吧,让兄弟们准备准备,咱们马上出发。要是他们企图逃跑或者有别的心思,就直接把这汉子砍死。”萧云骧继续对着刘昌林吩咐道。
言罢,他也不去看那一家人的神情,带着陈丕成等几个亲卫,径直朝着萧朝贵扎营之处,汇报情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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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彭玉麟,字雪琴,号退省庵主人、吟香外史,是清朝晚期的着名政治家、军事家和书画家。他与曾国藩、左宗棠并称为“大清三杰”,并与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称中兴四大名臣。
彭玉麟是湘军水师的实际创建者和指挥者,被尊称为“雪帅”。其人以清廉刚直的个性和军事才能着称,不贪私利,不纳姬妾,被誉为“活阎王”,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
历史上的太平军过耒阳时,当时还是一个账房先生的彭玉麟,散进东家财货,招募乡民守城。并广布疑兵,大张旗鼓。而太平军也因要急袭长沙,所以绕过耒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