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店里伙计将酒菜端上餐桌。萧云骧举起酒杯,对萧朝富说道: “二哥,这杯酒为你接风洗尘。”
萧朝富一向嗜酒,此时眉开眼笑,欣然举杯,与萧云骧一饮而尽。
“阿骧,我问你,你那王府是真的,还是哄骗蒙得恩的?”
萧云骧轻叹一声,哭穷道:“二哥,是真的。我还欠着一大笔钱呢,这顿饭钱都是借来的。”
“现在穷死了,连老婆都娶不起。”
萧朝富惊道:“阿骧,你与人赌钱了?可在西王府,谁敢赢你钱?”
萧云骧摆摆手,简要说明了西王府公库的使用方式,以及自己预支俸禄与人买房之事。 萧朝富听得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理解。
萧云骧佯装环顾四周,而后凑到萧朝富耳边,轻声说道:
“二哥,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被天王逼着率领孤军,打着他的旗号,替他吸引清妖主力,这不是去送死吗?”
萧朝富满脸诧异:“我听说这任务是你自己求的,想不到竟是被逼的。”
萧云骧摇头:“二哥,大哥死前逼他传西王之位给我,他能不恨我吗?”
萧朝富满脸疑惑。萧云骧开始分析:“二哥,你仔细想想,南王死了为何没人继承爵位?”
见萧朝富仍一脸茫然,萧云骧用筷子敲了敲碗,满脸恨铁不成钢:“二哥,你糊涂啊!多一个王就多一人分权,换做是你在他那位置,会容得下我吗?”
“大哥逼天王把西王位置传给我,可我若长久留在他身边,迟早会被他找个借口弄死,我能不跑吗?”
萧朝富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对,对,阿骧,还是你机灵,换做是我,被弄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云骧又给萧朝富斟满酒:“二哥,我当时才十七岁,一直跟着大哥,哪懂怎么打仗?只得和下面人约定财货共用,才能收拢人心,死中求活。”
“如今刚打下地盘,却还不敢改规矩,否则下面人说不定今日就听他命令,把我废了。我在这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能依靠谁呢?”
萧朝富看着满脸郁闷的萧云骧,同情道:“阿骧,原本你只是看起来威风,也不容易。”
稍作思索,又问道:“这么说,报纸上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你管不了?”
萧云骧摆手回应:“管不了,一点都管不了。”
萧朝富自饮一杯酒,吃了两口菜,沉默思索片刻,毅然道:“阿骧,我要留下帮你,不能让你这般受人欺负。”
萧云骧闻言问道:“二哥,你在天京做什么?”
“我和你三哥、四哥在东王府里,各管理几个库房,颇有些油水。”萧朝富颇为得意。
萧云骧握着萧朝富的手,满脸真诚:“二哥,我需要你帮忙,不是在重庆,而是回天京。”
萧朝富见他神情严肃,正色回道:“阿骧,你说。”
“你跟蒙得恩回去,悄悄给我带封信给东王。”见萧朝富不解,萧云骧解释道:
“二哥,天王今日想夺我兵权,以后有机会还不得弄死我?幸好有东王帮忙,让他的诏书出了问题,不然今日我就麻烦了,说不定已被下属捆了,去跟天王谋富贵了。”
萧朝富看了四周一眼,轻声笑道:“这天王外人看着威风,但在东王眼里,也就是个摆设。东王心里不痛快,都能打他几板子出气。”
萧云骧连连点头:“二哥,你知道东王和大哥交情好,起事之前常来咱家,和大哥一聊就是半夜。”
萧朝富颔首不停,这确是实情。
萧云骧继续劝说道:“这西王之位,是东王应大哥临终所求,逼天王传给萧家的。天京城只有东王信得过,也只有他能阻止天王废了我。”
“天王因为我下面人乱写乱说,把这些全栽到我头上,已经恨死我了。我要是和东王关系处不好,我们萧家这西王之位,迟早得被人废掉。”
萧朝富低声急道:“这西王之位是父母用命换来的,怎能让人轻易夺去?”
“所以我要你回天京,给我捎封信给东王,且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瞧见。”说罢,萧云骧举杯,给萧朝富敬酒,叹道:
“二哥,这关乎萧家西王之位,只能托付给你。你若不答应,我就真没可托付的人了。”
“保住这西王之位,以后还有机会改规矩,你和三哥、四哥也能威风威风。要是丢了,萧家只能任人宰割。”
“二哥,这般大事,我不托付给你,还能找谁呢?”
萧朝富脸色潮红,不知是醉了还是激动:“阿骧,放心吧,这事二哥一定办好。”
萧云骧凝视着萧朝富的眼睛,表情郑重:“二哥,这事只能你、我和东王三人知道,关系到萧家的西王之位,甚至我们的身家性命。蒙得恩不是善类,你别被他哄骗了。”
萧家几兄弟皆才具平平,一直以来,无论是萧朝贵还是杨秀清,都只让他们在后方从事安稳的职事,大事小事从不让他们参与。
萧朝富今年三十三岁,只比萧朝贵小一岁,一直为此愤愤不平。
但此次刚到重庆,萧云骧不仅与他说机密事,还将西王之位和身家性命托付给他,这不就是戏文里汉献帝托刘皇叔衣带诏的戏码吗?若非至亲,怎会如此?
想到这,萧朝富热血沸腾,拍着胸脯保证:“阿骧,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的。蒙得恩不过是个给天王、东王选女人的货色,我怎会被他哄骗?”
萧云骧似被萧朝富的兄弟情打动,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举杯向萧朝富敬酒:“打虎亲兄弟,二哥果然靠得住。我回去就写信,让你带回天京。”
当晚,萧朝富喝得酩酊大醉,萧云骧和姚、卢二人将他送回天国宣诏团住的驿馆。
回到小院,萧云骧洗了把脸,竟毫无醉态。
他抬头望天,今日是农历七月十六,中元节刚过。当今还没有后世那种大气污染,天空万里无云,纯净湛蓝近乎发黑,圆月高悬,洒下皎洁的月光。
天气炎热,萧云骧睡不着。便在书房点起灯来,拿起一本从容闳那里借来的,托克维尔写的《论美国的民主》,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