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山间,给沉寂的林野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古庙前,几匹赤红色的战马静静站立,轻甲赤军的士兵们已整理妥当,随时待命。严林一身红色轻甲,英姿挺拔,手执一柄窄刃长刀,负手立于马前,神色冷峻而沉稳。他的目光落在走出庙门的武阳身上,见其步伐稳健,气色也比几日前好了许多,不由微微点头。
“看来,你的伤势恢复得不错。” 严林淡淡一笑,话语中少了一些初见时的疏离,多了几分随和。
武阳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恢复的力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笑意味道:“若是再养几日,怕是你们轻甲赤军都得认我做统帅了。”
严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武阳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口气不小,不过我倒希望真有这么一天。”
武阳也笑了,旋即跨上了战马。他虽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内心已然归于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养伤,长信君的召见必定另有深意,而他必须尽快抵达蒲县,弄清楚其中缘由。
随着严林一声令下,轻甲赤军的百余骑兵迅速整顿队伍,护卫着武阳,向着蒲县疾驰而去。
疾风掠过山林,马蹄踩在泥土和落叶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轻甲赤军的行军极为迅捷,他们不似一般军队那样铺张浩荡,而是每人装备精良,行动迅速而隐秘,仿佛是战场上的幽灵。
武阳骑在马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晨微风,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豪情。他转头看向并骑而行的严林,忍不住道:
“严将军,这次真是多亏你们轻甲赤军,否则我怕是已经死在玄秦军中了。”
严林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
“你若真死在玄秦军手里,那才是楚烈国的损失。”
武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怎么说?”
严林神色平静,但眼神却带着一丝锐利,道:“你镇守居雍山,五千兵力大破玄秦万人之众,亲手斩杀童山,此等战绩,寒鸦关可谓是从未有过”
他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沉,语气稍稍低了几分:“可惜,居雍山最后还是丢了。”
武阳闻言,心中微微一颤,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他知道严林说得没错,居雍山的失守不仅仅是自己的败绩,更是楚烈国战略上的一次重大损失。
武阳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严将军,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轻甲赤军为何会突然现身?又为何非要救我?”
严林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淡淡道:“这是长信君的命令。”
“长信君的意图……”
这几个字在武阳脑海中盘旋许久,但无论如何推测,他终究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长信君乃楚烈国王族,深不可测,自己不过是一介武人,揣测这等人物的心思,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想到此处,他干脆放弃追问,转而把目光投向眼前的严林,话锋一转,问道:“我对轻甲赤军一直很好奇,严将军可否多讲些?”
严林闻言,轻轻一笑,似乎对武阳的好奇并不意外。“轻甲赤军……”他微微抬头,望着窗外幽静的夜色,缓缓说道:“这是楚烈国直属王室的精锐兵种,兵员仅千余人,皆是从军中挑选的顶尖高手,不仅武艺高强,更擅长隐秘行军与奇袭战术。”他的语气并无夸耀之意,却透着一股沉稳与自豪。“不同于普通军队,我们是楚烈国暗夜中的利刃。只要是王命,无论是刺杀、救援还是斩首行动,我们都会执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武阳听得心生敬佩。轻甲赤军的神秘与强大,他早有耳闻,但今日亲眼见识,才真正感受到其中的不同寻常。这支军队,果然如传言般可怕,若是放在战场上,足以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力量。
“擅长刺杀、奇袭……也就是说,你们既是战场上的军队,也是黑暗中的刺客?”武阳沉吟着问道。
严林嘴角微微一勾,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战场上的军队,讲究的是兵锋所向,战阵厮杀,而我们,则是将胜利的天平在暗中扭转的存在。”
武阳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那严将军自己呢?年纪轻轻,竟已是正二品将军,统帅如此精锐之军,想必来历也非同一般吧?”
此话一出,严林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你倒是直接。”
他低头沉思片刻,似乎在思索如何作答,最终,他缓缓说道:“我十六岁入军,十七岁便成为轻甲赤军的一员。两年间,我参与了七次秘密行动,未曾失败,十八岁那年,前任统帅战死,我临危受命,成为了新的统帅。”
武阳听罢,心中一震。十六岁入军,十七岁便立下赫赫战功,十八岁接掌轻甲赤军……
如此惊人的经历,若非亲耳所闻,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要知道,轻甲赤军可不是普通军队,他们的统帅,必须是战功卓绝、能力出众之人,才能服众。而严林,竟然在十九岁便身居高位,执掌这支传说中的兵锋利刃,这等功绩,放眼整个楚烈国,恐怕无人能及!
武阳望着严林,神色郑重地说道:“如此年少便执掌一军,严将军当真是当世英才。”
严林却摆摆手,语气淡然:“在这个乱世,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武阳心有所感,微微颔首。确实,这乱世之中,多少英杰横空出世,又有多少天才早早陨落?能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光靠天赋远远不够,背后必定是无数血战与生死挣扎的经历。
武阳望着严林,心中生出几分敬佩。这位轻甲赤军的年轻统帅,不仅武艺高强,战功赫赫,更是目光深远,见识卓绝。这样的将领,绝非单纯的武夫,而是难得的文武双全之才!
两人继续畅谈,从军中事务聊到天下大势,从乾元皇朝的分封制度到楚烈国的未来局势。
严林目光微敛,低声道:“如今天下分封,诸侯国各自为政,表面上乾元皇朝仍是天下共主,但实际上,已无法掌控各国局势。”
武阳深以为然。乾元皇朝虽然仍高居天下之上,但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已是此起彼伏,尤其是像楚烈国、晋苍国和魏阳国这样的大国,彼此之间的争锋,几乎已经超越了昔日乾元皇朝所设定的规则。
“那在严将军看来,楚烈国的未来会如何?”武阳突然问道。
严林微微一笑,道:“国势在强盛之中,然敌亦强,玄秦并非易与之辈。未来,若想在乱世之中生存,楚烈国必须要更进一步。”
武阳沉思片刻,缓缓道:“更进一步?那便是……争霸天下?”
严林的目光一闪,轻轻一笑,并未正面回答。
武阳看着他,知道对方不愿多谈,便也没有再问。
但他隐隐感觉到,楚烈国,乃至整个天下,都已处于风暴前夕,一场更大的动荡,恐怕已经迫在眉睫……
随着一路前行,他们已快进入蒲县的地界。此行,或许是一次普通的会面,但武阳隐隐觉得,这趟旅程之后,他的人生,恐怕再不会如往昔那般简单……
不久武阳一行人已然出现在了蒲县的境内。
严林勒住缰绳,目光望向前方,淡淡道:“到了。”
武阳抬头看去,只见远方的官道上,城墙依稀可见,城门处站着几名身穿甲胄的楚烈国士兵,隐约可见“蒲县”二字的城匾高悬。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即将面对那位楚烈国最尊贵的人物——长信君。
武阳骑在马上,看着前方渐渐清晰的蒲县城门,本以为他们会径直进入城内,然而严林却在距离城门还有一里地时勒住了马,轻甲赤军的队伍也随之停下。
武阳疑惑地转头望向严林,问道:“严将军,我们不进城吗?”
严林神色如常,淡淡道:“你不需要进城,长信君早已安排好见面的地方。”
说罢,他挥手示意,轻甲赤军的士兵迅速散开,隐匿于周围林地,唯有严林身边的几名贴身护卫随行。
武阳见状,心中微微一沉。他知道,这次会面恐怕非同一般,长信君贵为楚烈国的王族,身份尊贵,想要召见自己,理应是在城内高堂之上,为何要选择如此隐秘的地点?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身负重要情报,且如今楚烈国正值战时,长信君如此安排,或许另有深意。武阳没有多言,而是跟随严林下马,一行人沿着小道朝着城外的一片幽静林地走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深藏于林中的院落前。院落不算大,木门斑驳,围墙上爬满了青藤,看似普通,实则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最引人注意的是,四周暗藏着数十名侍卫,这些人身穿便服,但目光如炬,站姿笔挺,一看便知绝非寻常护卫。
武阳心头一凛,他曾在军中见过不少精锐士兵,但这些侍卫的气息却更为凌厉,隐隐透出一股死寂杀意,显然是久经沙场的高手。
严林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雕刻精美的令牌,向守卫展示。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仔细核对后,点头道:“将军请进。”
说完,他微微侧身,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武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随着严林踏入院内。
院落内景色幽雅,几株梅树静静地立在庭院角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屋檐下,一位身着素衣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一张矮几旁,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神色平和。
素衣男子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显然不是寻常贵族。
武阳心头猛然一震。长信君!
这位楚烈国的权力巅峰人物之一,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与武阳想象中的威严霸气截然不同。
然而,武阳心知肚明,越是这等深不可测的人物,才越是危险。
他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沉声道:“寒鸦关大统领武阳,拜见长信君!”
长信君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武阳身上,带着几分打量,片刻后,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道:“不愧是武行之后,果然英雄出少年。”
武阳心中一震。他一直以来刻意低调,极少提及自己家族的事情,没想到长信君竟然早已知晓自己的来历!
他抬头看向长信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笑声从侧旁传来——“武阳!你终于来了!”
武阳转头一看,顿时怔住了。只见一人端坐在长信君下首,身穿淡青色锦袍,神色欣喜。此人正是父亲的至交好友——孙崖!
武阳顿时激动起来,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向孙崖,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孙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崖哈哈一笑,拍了拍武阳的肩膀,调侃道:“若不是长信君派人救你,你恐怕早已被玄秦军乱刀分尸了。”
武阳闻言,心头一暖,感激地看向长信君,深深一躬身:“多谢长信君相救,武阳铭记在心。”
长信君摆了摆手,语气温和:“你能活着回来,才是对楚烈国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