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中已逐渐安静下来,唯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营地中回响。
赵甲谨慎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跟随后,便带着武阳与严林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赵甲在靖州军营中担任教头,虽说职级不高,但毕竟是训练军士之人,因此在营中也有一间独立的小院。院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木桌、几张凳子和一张床外,便是几件兵器架在角落,墙上还挂着一张弓和几副甲胄,俨然一副武人气派。
赵甲引着二人入内后,立刻将房门反锁,窗户也仔细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四下无人,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突然,赵甲猛地跪地,单膝触地,右手握拳抵在胸前,眼神坚定而炽热,声音低沉却透着无尽的忠诚:“赵甲拜见主公!”
这一声“主公”,喊得斩钉截铁,仿佛带着雷霆般的震撼力,令武阳瞬间愣住。
武阳连忙上前,一把扶起赵甲,皱眉道:“赵甲大哥,不必如此!”
赵甲却并未立即起身,而是死死盯着武阳,语气激动:“主公,当初我们兄弟五人已经说了从此尊你为主,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武阳心头一震,眼眶微微发热。
武阳、赵甲、钱乙、孙丙、李丁、谢戊六人并肩作战,在危险重重中拼死杀出一条生路。那时,他们虽未曾立誓为臣为将,但那份兄弟情谊,早已胜过任何誓言。
赵甲见武阳沉默,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赵甲生平最敬佩之人,便是主公你。今日再见,我已无须再犹豫——此生,愿为主公效死!”
武阳望着赵甲那双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分离之后,他本以为赵甲会在乱世中自谋出路,未曾想,这个铁铮铮的汉子竟还一直铭记着当年的誓言。
武阳轻轻拍了拍赵甲的肩膀,郑重道:“赵甲大哥,我们是兄弟,不必称我主公。今日来找你,我不是要让你效忠,而是希望你能与我一起并肩作战。”
赵甲眼中闪过一抹敬重之色,缓缓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屋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下来,赵甲从桌上取过一壶酒,倒了三杯,将其中两杯递给武阳与严林,自己则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痛快!”赵甲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自从到了这里,我在靖州军营里勉强算是过得安稳,可总觉得心中少了些什么。如今主公来了,我的心终于定了!”
武阳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叹道:“赵甲大哥,我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轻松,离开方中县后,几次死里逃生,如今时机成熟,我便准备重返刘蜀。”武阳没有详细描述自己经历的所有磨难,但赵甲听得出来,武阳这一路走来,绝非易事。
赵甲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们那时候离散,我也四处逃亡,最后被靖州军招募,成了一名普通军士,靠着些许战功和武艺,才被提拔为教头。不过……”他语气微微一沉,“这种日子,我早已厌倦。”
赵甲深深看着武阳,半晌后,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主公此次我赵甲明日便辞官,与主公立即返回刘蜀。
武阳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赵甲大哥!不过咱们还得找到钱乙四位大哥咱们一同返回刘蜀!”
赵甲点了点头,表示大家要一起团聚,共同返回刘蜀。
酒过三巡,赵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严林身上。
从武阳进屋到现在,赵甲虽然没有询问,但他早已察觉,这个名叫“严林”的男子,绝对不简单。
他的坐姿,他的言行,他的举止,皆透着一股军中上位者的气质——这绝非寻常之辈。
赵甲目光一转,看向武阳,低声道:“主公这位兄弟还未详细介绍……”
武阳微微一笑,道:“他是我的朋友严林,会带着一支人马,帮助我们回到刘蜀复仇。”
赵甲听出武阳话中的保留之意,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未多问,而是看向严林,淡淡道:“敢问兄台,是否在军中任职?”
严林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算是吧。”
赵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更加确定,此人身份非同寻常。
不过,赵甲也知道武阳既然没有主动解释,必定有他的考量,便没有再追问。
赵甲笑了笑,道:“既然是主公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今日相识,便先敬严兄弟一杯。”
严林淡然一笑,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饮尽杯中酒。
既然已经决定追随武阳,赵甲便不再拖延,第二日一早,便向军营提交了辞呈。
靖州军营的大统领得知赵甲要辞官,虽感到意外,但也没有过多挽留,毕竟赵甲只是个教头,并非不可替代之人。
很快,赵甲便卸下了靖州军的身份,正式加入了武阳的队伍。
当赵甲脱下军装,换上便装,与武阳和严林站在一起时,他的眼中立即燃起了久违的斗志。
离开靖州军营的大门近在咫尺,赵甲走在前方,武阳和严林并肩而行,一行人行走在营中官道上,步履坚定而沉稳。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洒落,军营内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士卒们正在进行日常操练,偶有军官带队巡视,远处军帐林立,旌旗迎风猎猎作响,气氛井然有序。
正当武阳等人即将踏出军营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队人马正朝着靖州驻军大将谭将军的军帐方向行去。
这一队人马衣着讲究,步伐稳健,明显不是寻常士卒,而是身份不凡之人。
赵甲本能地停下脚步,侧目望去,武阳与严林也微微放缓了脚步,以免与对方发生冲撞。
对方一行约莫十余人,为首者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但气度不凡,目光犀利,显然不是普通富商。
武阳的目光扫过此人,心头微微一震,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双方队伍相对而行,眼看就要错身而过,武阳脑海中依旧毫无头绪,只能暗自皱眉。
然而,就在这时,那锦衣男子忽然顿住脚步,猛地转头看向武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喜,随即朗声笑道:
“哈哈,武统领!怎么,这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老朋友了?”
这话一出,武阳顿时愣住,赵甲与严林也皆是一怔。
武阳缓缓回头,认真打量着那锦衣男子,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回忆。
对方见状,脸上露出几分戏谑之色,摇头笑道:“啧啧,看来武统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莫非连尹家尹胜都不认得了?”
“尹胜?”
武阳微微一怔,旋即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段往事,心中猛然一震。他想起来了!
眼前这人,正是尹家尹胜!
当初他在同会县开发漆树林时,正是与靖州的尹家合作,而负责这场合作的人,便是尹胜。
不过,如今的尹胜与当时相比,确实变化不小——当时他不过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商贾,面容清瘦,气质儒雅,而眼前的尹胜却多了几分贵气,面色红润,身形稍显丰盈,看来这些日子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让他颇为滋润。
武阳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歉然一笑,抱拳道:“原来是尹兄!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刚刚一时没认出来,还请见谅!”
尹胜哈哈大笑,摆摆手道:“哈哈,无妨无妨!我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变化不小,若不是你刚才皱眉的模样与当初如出一辙,我恐怕也认不出你来!”
他随即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武阳的肩膀,语气中透着几分感慨:“当年你在同会县力排众议,促成漆树林的开发合作,如今尹家漆业能赚得盆满钵满,全赖你当年的远见卓识!武统领说起来这件事还真得感谢你,现在就连王宫都用上了咱们尹家的漆!”
说到这里,尹胜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初的那场合作之策啊,武统领!”
此话一出,尹胜身后的一众随行之人皆是神色一变,纷纷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就是当年促成尹家同会县漆业业务的人?
要知道,尹家如今在楚烈国的漆业几乎是独占鳌头,早已成为富可敌国的商贾豪族,甚至连靖州驻军大将谭将军都对尹家礼遇有加。
而这样一家庞大商族竟然与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直接关系?
众人看向武阳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原以为,武阳只是赵教头的一个朋友,据说是来自寒鸦关的,可现在看来,这位武统领不简单呐!
尹胜见众人神色各异,心中暗自得意,继续笑道:“武统领,今日既然相逢,咱们可不能就这样错过了!我这次来靖州军营,是要与谭将军商议一些漆料的军备供给和漆产品出口贸易的事情,等办完之后,武统领你们一定要随我回尹家,好好痛饮几杯!”
尹胜说完,拍着武阳的肩膀,眼神中满是期待。
武阳微微一笑,点头道:“既然尹兄如此盛情相邀,那我若是推辞,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尹胜闻言,哈哈大笑:“好!痛快!那就这么说定了!”
尹胜身后的几名随从见状,皆是暗暗点头,心中对武阳更添几分敬意。
毕竟,能让尹胜如此看重,并当众邀请回府的人,岂能是寻常之辈?
赵甲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
他发现,哪怕是多年未见,武阳依旧是那个在乱世之中能结交四方豪杰的武阳。
而这,正是他追随武阳的原因之一。
严林则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暗自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