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敲门声。
“进。”萧昀凌朗声道。
梦兰入屋,神色有些阴郁。刚刚听梦昔的意思,桐镇突然出现的疫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小姐,我到桐镇时,棠夫人告诉我,镇上有人得了疫病。”
“棠夫人也在此?”阮眠霜面露诧异,她和棠夫人也算熟识,对方也是个苦命人。
她与夫君青梅竹马,夫君出身颍川马氏,算是高门贵族,两人成婚后也算恩爱。可惜,苍天总是要给有情人制造点困难,她夫君重病两年,在前年冬日去世了。
梦兰点头:“是。想起到客栈时没看到棠夫人的人影吗?”
“不曾。”阮眠霜摇头。
“诶,这不重要。”梦兰发现话题跑得有些歪,急忙把拐回来,“棠夫人说,城中有疫病。我们从别处打听到,城外有鼠尸。梦昔怕这病是鼠疫,就前去调查,却发现,这疫病并非天灾,疑似人为。她怀疑有人在城中下毒,刚刚和梦竹一同出门,准备去调查此事。”
“有人下毒?”萧昀凌本坐在灯下写信件,听到此事,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凝重。
不是他多疑,眼下是多事之秋,突然有人中毒,他怎么可能不多心?
梦兰继续道:“听梦昔说,那几个得病的人住在两条街,其中一条街的尽头正巧有口井,两条街的人都从那口井中取水。”
“可若是在水源中下毒,出现病症的应该不止那几人。”阮眠霜觉得这推断不合理,追问道,“那些染病之人的邻居有没有害病?”
“没有。”梦兰摇头。
“这便奇怪了。”萧昀凌搁下狼毫,烛火在宣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你去把桐城的地图拿来。”阮眠霜突然出声,吩咐梦兰。
梦兰取来桐城的地图,指着城西的两条街:“就是这里。”
“这两条街……”阮眠霜的目光在街道沿岸的建筑扫过,“这交汇之处有没有异常?”
她的指尖轻点桌面:“比如这一间米铺?或是……”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梦竹撞开房门,衣角沾着可疑的紫黑色污渍。
“不是鼠疫!”她将油纸包着的物件掷在桌上,几粒黢黑的药丸从油纸包的破孔里滚落,“这是我们在染病者灶灰里发现的,梦昔说,它表面裹着五倍子粉,但内里加了少许砒霜,主要材料是腐心草,里面还有其他的药材,她还在研究!”
萧昀凌捏碎药丸,异香中混着苦杏仁味:“腐心草生于南疆瘴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下个月就是太后生辰,就是有些人隐瞒了行踪,提前到来,但也不是不可能。”阮眠霜眼眸一冷,脑中开始回忆南安王的举动。
南安王祖上很光辉,第一任南安王是大梁开国女帝的义弟,两人一同征战天下,南安王后人更是得到女帝赐姓,以“萧”姓行走天下。
烛火在萧昀凌的眼底跳成两点寒星,他忽然上前查看地图,阮眠霜嗅到一股极淡的沉香。
“这两条街——”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舆图,在染病区域画了个圈,萧昀凌侧目看向阮眠霜,两人的呼吸突然融在一处。
萧昀凌眼神微微一沉,声音不自觉地暗哑几分:“东市槐花巷与西坊榆钱巷,中间隔着三丈宽的官道。”他忽然用朱笔勾出两条街交汇处,“这里不是有座土地庙?我记得,有些百姓会去庙里买符纸。”
这倒是真的。
阮眠霜见过不少百姓病了,不去医馆找大夫,反倒去庙里求符纸。固然,有些符纸是用药汁绘制的,但它的效果哪能比得上正经药?
梦兰凑近细看,突然想起一事,补充道:“梦昔去医馆时,听人说,上个月,土地庙的主持请了南边来的戏班,办了场傩戏。”
“难道是符的问题?”阮眠霜信了这番说辞,叹息道,“就是不知,这符是毒药还是解药了。”
若符是毒药,哪倒不必担忧。
若符是解药,事情就复杂了。
先是下毒,伪造成鼠疫,最后用符来解毒。这是想以上苍之名造福百姓,骗百姓信教?
这种事,在大梁是要诛三族的!
“来人!”萧昀凌挥手,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几乎是同时,阮眠霜袖中银簪已钉入窗棂,一缕断发飘然落地。
有人。
“追!”萧昀凌踹开窗棂,却见夜色中数道黑影正跃向城南。正要提气纵跃,忽被阮眠霜拽住衣袖:“担心调虎离山。“
话音未落,走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梦兰闪身而出,却见店小二瘫倒在血泊中,手中攥着个青瓷药罐。罐底残留的褐红色药渣里,赫然混着几片泛着幽蓝的蛇蜕。
“是紫鳞蛇!”听到动静从地字二号房赶到的梦昔倒抽冷气,“这种毒蛇只生在药王谷禁地,据说,蛇蜕入药可解百毒。”
萧昀凌用剑尖挑起蛇蜕,月光下鳞片泛着妖异的紫光:“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发现异常。阮姑娘,你问问,她们是如何找到药丸的?”
阮眠霜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居然不唤她“夫人”了?
果然,人只要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打嘴炮。
梦竹如实回答:“我和梦昔去了水井那边,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我们跟着他——”
“你们被算计了。”阮眠霜的眸色一暗,一颗心逐渐下沉。
梦昔忽然蹲下身,指尖沾了点小二掌心血迹,“小姐,这血的颜色暗红中泛金,分明是中了‘金蚕蛊’的征兆。依我看,这店小二或许知道些什么,被人下毒者要灭口,偏偏被另一拨人抢先了。”
众人一时悚然。
窗外更鼓恰敲三声,夜风卷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纸钱,啪地贴在滴血的窗纸上。
“先把尸体抬进来。”萧昀凌反手关上窗,“梦昔,倘若腐心草与紫鳞蛇蜕相遇会怎样?”
“会诱发‘离魂症’。”梦昔将药罐残片拼凑起来,解释道,“患者先是高热谵妄,继而皮肤溃烂,开始口说胡话,最后……”她语气一顿,突然看向阮眠霜,语气惊疑:“像不像棠夫人亡夫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