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废墟的月光忽然扭曲成漩涡状。陆昭阳抱着昏睡的紫瞳婴孩后退半步,看见满地瓦砾正在重组——破碎的窗棂拼成铜镜边框,焦黑的梁柱凝成镜架,一面丈余高的青铜古镜正在废墟中央显现。
镜面忽明忽暗,映出的不是人影,竟是天字三号房二十年前的场景:白璃趴在桌边绣鸳鸯枕套,突然被门缝渗入的青烟迷晕。镜中视角突然翻转,照见门外的老掌柜正往铜烟锅里塞着蛊虫卵!
\"这是......\"陆昭阳的蜂巢胎记突然刺痛。怀中婴孩的睫毛颤动,紫瞳映出镜中异象——白璃袖中滑落的银针正刺破指尖,血珠在枕套上晕出个歪扭的\"逃\"字。
\"当啷——\"
镜中突然传出铜壶坠地声。现实中的废墟某处应声亮起青光,正是二十年前白璃闺房里的鎏金铜壶。壶嘴喷出青烟,凝成十二峒祭婆的佝偻身影。她手中的骷髅杖敲击镜面,每声脆响都震得废墟瓦砾跳如活物。
\"劫主可知,这轮回镜是用三百童男女的眉骨打磨?\"祭婆的假牙突然脱落,露出满口青铜獠牙。她枯爪抓向昏睡的婴孩,\"这小孽种也该归位了!\"
陆昭阳侧身躲过,鞋底踩到块松动的地砖。地砖突然翻转,露出暗格里生锈的青铜算盘——正是当年账房先生用来克扣房钱的凶器!算珠自行拨动,发出的\"噼啪\"声竟与镜中场景同步——镜中的白璃正在用绣花针挑破蛊虫卵,卵中爬出的竟是微缩版的客栈模型!
紫瞳婴孩突然睁眼。肉乎乎的小手抓向青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现实中的废墟瓦砾突然悬浮,凝成三百青铜傀儡——每个傀儡都顶着客栈伙计的面容,跑堂的茶壶变成流星锤,厨娘的锅铲化作弯刀,杀气腾腾围拢过来。
\"爹爹,看壶嘴!\"婴孩突然口齿清晰。陆昭阳抄起暗格里的青铜算盘,算珠弹射击穿铜壶。壶身裂开的刹那,十二道青光窜出,竟是十二条青铜蜈蚣!蜈蚣百足刻满房客姓名,每爬过寸地,砖石便化作酸液。
祭婆的骷髅杖突然插入地面。酸液突然倒流,凝成面青铜盾挡住陆昭阳退路。镜中的场景突然加速——白璃正在地窖刻阵,鲜血染红的指尖突然穿透镜面,在现实中的砖石上划出血字:\"灶膛灰,三更雨,破镜需用旧时物!\"
陆昭阳瞳孔骤缩。他记得客栈厨房的灶膛灰,正是每年惊蛰收集的星砂余烬。抬脚踹开最近的傀儡,他冲向废墟东侧。断壁残垣间,焦黑的灶台仍立着半截烟囱。
\"拦住他!\"祭婆尖啸。三十具傀儡突然融化,凝成青铜巨蟒横亘前路。蟒首的眼珠竟是天字房的铜锁,锁芯咔嗒转动,射出淬毒的青铜钉。
紫瞳婴孩突然跃上陆昭阳肩头。小嘴张开,竟发出成年男子的浑厚嗓音:\"借星砂一用!\"蜂巢胎记突然涌出金流,婴孩的紫瞳迸发强光,将毒钉炼成青铜钥匙。
钥匙插入灶膛锁孔的刹那,烟囱轰然炸裂。漫天星砂灰烬里,飘出件褪色的围裙——正是白璃生前系的那条。围裙沾灰的系带突然活化,缠住青铜巨蟒七寸。
镜中突然传出白璃的惊呼。陆昭阳回头,看见镜面映出骇人场景:二十年前的自己正端着药碗走向昏迷的白璃,碗中汤药泛着蛊虫独有的青铜色!
\"不要喝!\"现实与镜中的陆昭阳同时大喊。镜外的他抄起灶膛铁钳掷向镜面,镜内的他打翻药碗。两边的动作引发时空震颤,轮回镜表面突然浮现蛛网裂痕。
祭婆突然喷出黑血。她枯槁的身躯正在融化,露出内里的青铜骨架:\"就算毁镜,你也走不出往生阵......\"话音未落,紫瞳婴孩突然噬咬她的腕骨。蜂巢胎记涌出的金光顺着齿痕蔓延,将青铜骨架炼成钥匙形状。
镜面彻底破碎的刹那,陆昭阳抓起围裙系带。布料触及碎镜,竟凝成条青铜小船。婴孩拽着他跃入船中,小船顺着镜中倾泻的时光长河漂流而下。
河水里沉浮着客栈二十年的记忆残片:白璃偷偷倒掉掌柜送的补药、陆昭阳醉酒后刻在井沿的誓言、跑堂伙计在地窖暗藏桃木符......小船每撞碎片记忆,船身便多出道裂痕。
\"爹爹,抓紧!\"婴孩的紫瞳突然渗血。前方河道出现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浮着半块翡翠耳坠——正是当年定情信物!陆昭阳探身去抓,耳坠突然化作青铜锚,将小船拽向河底。
水底竟矗立着完整的客栈幻影。柜台后的老掌柜正在拨动算盘,每颗算珠溅起的血珠,都凝成个陆昭阳溺亡的虚影。白璃的闺房门窗紧闭,窗纸突然被血手印拍破,传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昭阳快逃!\"
紫瞳婴孩突然异变。他的四肢长出青铜鳞片,瞳孔分裂成复眼:\"时辰到了......\"利爪刺向陆昭阳心口,却被突然飞来的桃木剑击偏——剑柄上缠着的,正是白璃围裙的碎布!
河底客栈突然崩塌。蜂巢胎记迸发的金光中,陆昭阳窥见最后真相:轮回镜根本不是法器,而是初代掌门用自己头骨炼制的命棺。棺中葬着的不是尸骸,而是历代劫主被剥离的\"悔恨\"。
当最后缕金光消散时,陆昭阳抱着恢复正常的婴孩浮出水面。眼前不是往生河,竟是客栈天井的古井。井沿上放着的褪色围裙,还保持着二十年前白璃最后一次晾晒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