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芍药发现陈忘与白震山一同消失,并向展燕与杨延朗说明自己的担忧与其中原委之后,众人便立时紧张起来,分头寻找。
展燕于房顶穿梭,虽说登高望远,却似无头苍蝇一般,处处碰壁,寻人无果。
反倒是杨延朗与芍药两人,因为一个瞎子一个老人特征过于明显,很快便从路人口中打听到两人的行踪。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走到了一片墓园。
天欲雨,乌云起。
阴风阵阵,似鬼魂哀嚎,给墓园增加了无数恐怖之感。
杨延朗眼见芍药忧虑重重,愁眉不展,便想缓和一下情绪。
于是故作姿态,吓唬她道:“没想到七拐八绕,竟到了墓园,莫非阴鬼作祟,引人来此?”
说着话,杨延朗还连连怪叫,比划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来。
本以为芍药会被吓得惊惧尖叫,却没想芍药倒似没听到一般,眼神在墓园之中来回扫看,仍在焦急寻觅。
纵然杨延朗天性活泼开朗,也禁不住被芍药的情绪感染,严肃起来,不敢再有半分嬉闹。
乌云低沉沉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芍药的目光定格在某处,似乎看到了极为恐怖的场景,身体因激动而发抖,嘴巴大张,似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到芍药这般神态,杨延朗不禁被吓住了。
他犹豫地向芍药目光定格的方向看去,心中登时就是一紧,只见白老爷子的虎爪正悬在浑身鲜血的陈忘的颅顶,准备要抓下去。
此刻,杨延朗距离二人尚有一段距离,冲过去阻止是来不及的。
事态紧急,不暇多想。
杨延朗顺手便将半截竹枪猛地掷出,枪若游龙,随风而去,伴随着炸裂的雷鸣,堪堪阻挡住了猛虎的利爪。
“老爷子,住手。”
话音未落,杨延朗已经冲上前去,挡在了白震山和陈忘之间。
一道霹雳将黑压压的乌云撕裂开一道口子,伴随着轰轰闷雷,大雨从黑色的云端倾泻而下。
雨水密集,噼里啪啦地打在陈忘身上,掺和着新鲜的血液,流在泥土之中,染的四周腥红一片。
“大叔。”
芍药顶风冒雨,冲到陈忘身边,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挡着他的伤口,不想让雨水侵入。
大雨无情地击打着她瘦小的身躯,她却抱着他,替他遮挡风雨。
“后生崽,不要多管闲事。”白震山虽在盛怒之下,却并未失去理智,仍知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不想和杨延朗多做纠缠。
此刻,他一双虎目瞪着杨延朗,厉声喝道:“今日之事,是我和他的私怨,与旁人无关。识相的,就闪到一边,等我报仇之后,你仍可做老夫的忘年之交;如若不识抬举,非要阻拦,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杨延朗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副市井混混儿的模样,可遇事却从不含糊,敢于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此刻虽不明就里,但还是据理力争,道:“老爷子,我与各位相识虽不长久,但毕竟有过一段交谊。相处之中,便知陈大哥绝非奸恶之人。虽不知二位何仇何怨,非要在这洛城墓园取人性命?”
“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之怨。”白震山怒吼一声,如虎啸山林。
杨延朗被吓得一怔,可人命关天,岂敢言退,于是设法劝解道:“我自知洛城白虎堂的地盘,您若仗势欺人,以大欺小,杨延朗自忖不敌。可我也劝劝老爷子,隆城之中,大家也算患难与共,生死之交。至于一些恩怨故事,您看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何必非要取人性命?不如一笔勾销,皆大欢喜。”
起初,白震山还能耐着性子听上一听,可当“一笔勾销”四字一说出口,便不由得怒火中烧,骂道:“杀人者偿命,去他娘的一笔勾销。”
言毕,大喝一声:“不干你事,若不闪开,连你一块儿杀。”
话音刚落,双手早已捏成虎型,直奔杨延朗而去。
杨延朗看白震山来势汹汹,心中大骇。
可他既已在此,岂能让老爷子平白取了陈大哥性命?
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干就干,谁怕谁?
危难之际,杨延朗急智陡生,只把袖子一甩,喊道:“看袖箭。”
白震山这一声喊,心中说了一声“糟”,忙回身躲闪,却并未见有暗箭射出,方知是中了这小子的奸计。
趁着空当,杨延朗急奔几步,从泥土中捡起他丢在地上的半截竹枪,拿在手里,又奔回白震山与陈忘之间,与白震山对峙。
半截长枪虽不顺手,总比两手空空要强上许多。
杨延朗自忖若以枪作剑,自己那半吊子的封云剑法,定然挡不住这头愤怒的猛虎;好在白震山赤手空拳,若以短枪代长枪,用自己家传枪法,应可撑持片刻。
人命关天,哪里敢有半点玩世不恭之态。
杨延朗屏气凝神,立在雨中,以枪法起势,宛若一条盘踞的青龙,枪头即是龙头。
白震山没有起势,只将双手捏成虎形,直扑过来,如同恶虎擒龙。
老猛虎对上小青龙,方寸之地,风起云涌。
大雨之中,游龙凭水成势,蜿蜒闪转如练,迅捷猛攻似电;猛虎虚空生风,指爪穿雨幕,呼啸似雷轰。
正所谓:
层层乌云阵阵风,暮年猛虎战小龙。
猛虎斗狼伤未愈,青龙只有半截身。
虎爪夹风招招狠,龙身乘云四飘流。
龙头出云似霹雳,虎啸阵阵若雷崩。
脚踩黄土泥成沼,拳打雨幕水碎珠。
杨延朗仗着年轻力壮,又兼白震山重伤未愈,一时间,竟和白震山斗得有来有回,难分难解。
滂沱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些许阳光从云缝里射出来,射穿了黑暗,也射穿了人心底的阴霾。
然而,白震山却丝毫没有冷静停手的意思。
“这究竟是何仇何怨啊!”
杨延朗心里抱怨感慨着,却是一刻不敢放松。
白震山的虎爪刚猛凌厉,擦着碰着,都是非死即伤的下场。
杨延朗只能避其锋芒,尽力躲闪,以求拖延时间。
不多时,杨延朗便显出颓势,当即朝身后大喊:“死丫头,还不带陈大哥逃,真想让他等死吗?小哥哥我快撑不住了。”
“想逃?”白震山一声怒吼,猛的击出虎爪。
攻势迅猛果决,杨延朗反应不及,只好拿竹枪格挡,只听“咔嚓”一声,竹枪居然被生生击断。
虎爪余势未消,将杨延朗击飞在地,并在他的腹部留下五个深黑的指印。
正是:“风啸天地云渐散,小龙不压猛虎威。”
“老爷子,你真下死手啊!”
杨延朗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在地上蜷缩着身体,面色苍白,冷汗直冒。
饶是如此,他也知道白震山的这一击实际上是留了手的。否则,兴许会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拿命来。”
前方再无阻碍,白震山挥舞虎爪,再一次猛击向陈忘的头颅。
“爷爷!”
虎爪停下了,一个女孩子张开双臂,挡在陈忘身前。
“爷爷,为什么,你们是为了什么呀?”芍药痛哭流涕。
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好的两个人,却要你死我活,究竟为了什么呀?
白震山的手骨咔咔作响,却始终难以真正地砸下去。
这丫头每叫一声爷爷,都能唤醒他隐藏在十年仇恨里的对亲情的渴望。
若白震山有孙女儿,也当有这么大了,不,或许要更小一些。
雨渐渐变得淅淅沥沥起来,天还没有放晴。
不过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