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震山最近的气很不顺。
他本是要到归云山庄寻访真相的,可山庄未到,却被困于这小小的安南镇中。
大家伙儿各忙各事,无暇他顾。
陈忘依旧常常饮酒自欢,展燕独自养伤,李诗诗和杨延朗忙着联络镇中的少男少女,项人尔和道不同打着官腔,芍药更是照顾这个照顾那个的,张博文又是个口齿不清的闷葫芦……
白震山年纪大了,又没人陪没人理,反倒显得颇为寂寞难耐。
百无聊赖之中,便想着出去走走。
可这衙门口偏偏老是蹲着那个碍眼的疯子,说起来,那疯子倒也识趣,一看到白震山,就远远的躲开,不敢靠近半步。
然而白震山出出进进的,疯子却不远走,一直在衙门附近徘徊,让白震山出门的心情也全然没了,只好转而复返,回到衙门里。
陈忘正在自斟自饮,忽而听见白震山走动,好奇问道:“老爷子,怎的不出门走动走动,舒活舒活筋骨,却去而复返了。”
白震山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门口蹲着个碍眼的疯子,坏了老头子的好心情。”
说罢,两只脚踏进房门,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白震山的话,陈忘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当即决定出门走走。
陈忘刚一出门,一个黑影便朝他快速地扑了过来。
见状,陈忘凭借本能一闪身,黑影竟扑了个空,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臭味,飘到陈忘的鼻子里时,他才意识到这个黑影正是镇口的那个疯子。
陈忘摊了摊手,开口道:“你看清楚了,我这次可没有带饼来。”
疯子看的清楚,可仍然站起身来,拉着陈忘的衣角,死活都不肯松开。
他反反复复,口中却只有一个字:“走,走……”
“走?上哪里去?”陈忘笑着问道。
疯子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嘴里的词汇却变得丰富起来:“走,她走,她走。”
陈忘突然不笑了,似有所悟,问道:“你是让我带那个姑娘走?”
疯子晃着陈忘的胳膊,连连点头,口中呜呜叫着,似在表示肯定。
“你究竟是谁?”陈忘突然严肃了起来,厉声问道。
“走,她走……”疯子依然只有这一句。
“你跟一个疯子胡乱计较什么?”
不知何时,白震山自房中走出,看陈忘和那疯子拉拉扯扯,忍不住喊了一声。
疯子看到白震山,表现的十分惶恐,不知往陈忘手中塞了一串什么物事,随即便匆匆跑开了。
他边逃,嘴里还叫嚷着:“妖劫将至,哈哈哈,大祸临头,哈哈哈……”
陈忘摸着手中的一串东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亲自看一看那被称作妖女的凌香姑娘。
凌香的身体经过两天的调理,已经渐渐恢复,能够吃些流食之外的食物了。
芍药与她经历相似,同病相怜,又悉心照顾,同室相处,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相处却极为融洽。
当凌香姑娘得知芍药的墨点儿被毒蛇咬伤奄奄一息之时,竟主动给芍药写了一个方子。
芍药照方抓药,给墨点儿服下,这匹马竟神奇的渐渐欢脱起来。
芍药没想到凌香姑娘竟深谙解蛇毒之法,与她更加亲近了。
陈忘找到芍药之时,她正在马厩给墨点儿换药。
陈忘从芍药口中得知这匹奄奄一息的马,竟能站了起来,不由夸赞道:“小丫头医术如神,连这剧毒之蛇都有法可解呢!”
芍药听陈忘夸赞,不禁羞红了脸,忙解释道:“哪有,都是凌香姑娘的方子好,我照方抓药而已。”
“那姑娘竟会配蛇毒解药?”
陈忘心头的疑云又多了一层,也许他们救的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真正的女魔头。
“丫头,我可以,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吗?我是说,她身体怎么样了?”陈忘试探地问道。
“大叔,香香恢复的挺好的,展燕姐姐常去看她,我也给她讲了好多咱们的故事,她很喜欢听,也想见见你们呢!”芍药毫无防备。
“如此称呼,看来芍药和凌香倒是相处的不错。”陈忘心说。
他就势表示,想要亲自探访一下凌香姑娘。
芍药拉着陈忘的手,一路将他引领至凌香的房间,敲了敲门,喊道:“香香,我带瞎子大叔来看你了”
说罢,还补充道:“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瞎子大叔。”
说完话,芍药轻轻推开房门,带着陈忘走了进去。
此刻,凌香正躺在床上,身体尚在虚弱之中,面色略显苍白,可掩饰不住她尚未长开的清秀眉目,尤其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是一个将可爱与无辜写在脸上的让人一眼便心生爱怜的女孩子。
可惜这一切,陈忘都看不到,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团模糊的虚影儿罢了。
陈忘走进门来,温言细语地问道:“凌香姑娘,你恢复的如何?”
凌香见有人来,支撑着坐起来,靠在床上,道:“陈大叔吧!芍药经常向我提起您,你们都是凌香的救命恩人,凌香感恩不尽。您在此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陈忘端坐在椅子上,转头对芍药说:“你接着去照看墨点儿吧!我有些事情想找凌香姑娘证实一下。”
芍药对大叔,自是毫无戒备之心,当即离开,轻轻掩上房门,继续去照看她的小马墨点儿了。
陈忘端坐于此,面朝着凌香的方向。
看起来,这个姑娘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将在一天后被他人决定。
“凌香姑娘,听镇里人说,你是外地来的?”陈忘问道。
凌香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这姑娘的声音稚气未脱,倒是颇有几分软糯可人。
“你从哪里来?”陈忘进一步问道。
凌香停顿了好久,竟摇了摇头,口中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陈忘不禁有些疑惑。
她这么大的人,也不是心智不全的孩童,怎会不知道?
凌香回答道:“我一觉醒来,便在深山之中,到处是伤,被疯子大叔照料,才捡回一条命的。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自何处而来,我,我都不记得了。”
说话时,凌香大大的眼睛四处乱瞄,唯独不敢直视陈忘。
“失忆了吗?”
陈忘锁紧眉头,身子略微向前探去,接着问:“真的一丁点儿都不记得?”
“不记得。”凌香摇摇头。
“你在撒谎。”陈忘的语气突然变得凶狠且严厉起来。
他用自己不太好使的眼睛死死盯住凌香,质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为何记得蛇毒的解法?”
凌香沉默了。
在她眼中,这个大叔突然变得极为可怕,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活活吞掉一般。
陈忘在等凌香开口,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干脆自己猜测起来:“多年以前,妖女凌若蕊被镇民处以火刑,她的孩子被黑衣道人带走炼化,而她的丈夫李丑,则因为受到打击,变成了一个疯子。”
凌香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陈忘,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大叔为什么要给她讲这些故事,而这些故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陈忘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和凌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由于身上的剧毒的影响,陈忘双目只看的到光影,读不出凌香脸上的表情,也就无从判断凌香对自己说的话的反应。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多年以后,被黑衣道人带走的孩子回到她的故乡安南镇,并遇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已经疯了的李丑。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她在镇子中住了下来,然后,像她的母亲一样,被镇民们架上了祭坛。”
“您的意思是说,我竟是那人的女儿?”凌香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陈忘说的话。
“你果真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陈忘迷惑了。
他的言论,本就是自己的猜测,用来诈出凌香的真实身份,可如今看起来,似乎凌香没有对他说谎。
陈忘拿出疯子塞到他手中的东西,展示在凌香面前,问道:“凌香姑娘,你可认得此物?”
当看到陈忘手中的东西时,凌香的眸子陡然一凝,像是十分震惊。
她说:“这是我从小贴身携带的蛇骨手串,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陈忘心中思忖着,想要将镇子里发生的一切建立起联系来。
他想起杨延朗说过:在溶洞之中,他在代表凌怀斌的山神石像手中,也看到过这样的蛇骨手串。
如此看来,凌香姑娘不仅和凌若蕊息息相关,向上甚至可以追溯到凌怀斌将军,以及百毒门的巫。
这些千丝万缕的关联,都源自于这一条蛇骨手串。
包括他们亲眼看到的,在雨林中被神秘力量驱使的毒蛇与巨蜂,似乎这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只是故事之中的关键节点有所缺失。
这一切,使陈忘更加坚定地想要问出事情的原委。
也许老镇长的判断并没有错,也许错的是他们几个。可是,怎么会?如果他们家族真的有驾驭毒物的力量,怎么会束手就擒,任由这些镇民摆布呢?
在陈忘的判断之下,眼前的这个姑娘似乎对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不对,她一定还有什么在隐瞒着。
基于这种判断,陈忘将自己先前的推断全部告知了凌香,并且告诉她,就在明天,镇民们就将通过投票,来决定她的生死。
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不止是你的生死,还有那个疯子的。我们来的时候,镇民明知道毒虫将至,纷纷避难,却留下一个疯子,谁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镇民有意为之。”
说这话时,陈忘能明显的感知到凌香的呼吸在变得急促。
这种特别的反应让他明白,那个疯子对于凌香姑娘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陈忘加了一把火,道:“凌香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可是,你只有说出实话,我们才能保护你。因为我要知道,我们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凌香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了。
她终于开口,且语出惊人:“我并没有失去记忆,而是在躲避。我不是普通人,而是黑衣十二队的队长:七队队长,代号草鬼婆——寒香。”
“寒香!”
听到这个名字,陈忘感到心中一凛,脊背发寒。
他虽远离江湖多年,对于江湖之事却并未完全不闻不问,听说过黑衣之中,有一善用蛊术的女人,被称作草鬼婆寒香。
草鬼婆在江湖上颇有威名,有:“宁自杀而死,不沾草鬼而亡”的说法。
此话说的是:若碰到草鬼婆寒香,就趁早自杀,否则一旦中蛊,定会受尽折磨而死,死状也极为惨烈。
恐怖的传说使得江湖中人一提到寒香的名号,第一反应便会想到一个张牙舞爪的老妖婆形象。
就连陈忘本人,也决计想不到寒香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懵懂姑娘,更不会想到,她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若是寻常人等,听到寒香的名字,恐怕便要吓得三魂尽失,七魄全散……
可陈忘毕竟是陈忘。
他仅仅震惊片刻,便接着问道:“你既是黑衣,来安南镇为何?而且,你既然会御蛊之术,镇民抓你,又为何束手就擒?”
凌香看着陈忘,说出了让人更加震惊的话:“我不想做黑衣,来安南镇,是想隐居此地,躲避追捕。而且,我不会御蛊,只会救人。”
草鬼婆寒香不会御蛊?说出去,便是个傻子也不会相信的。
可凌香随即解释了这一点。
她说:“草鬼婆寒香,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我姐姐凌寒,专攻用蛊;而凌香,却只会救人,从没有学过御蛊之术。”
凌香讲到这里,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大叔,感觉到此人的非比寻常。
她再一次确认道:“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我和那个疯子大叔。”
陈忘冷冷地说:“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凌香吓得缩了缩身子,继续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和姐姐凌寒,从小便在黑衣中长大。我们俩无父无母,年纪相同,长相一样,是双胞胎,唯一的不同,便是姐姐生就一双绿眼,而我却是黑色的眸子。
从小时起,姐姐便研习蛊术,而我因为没有那双震慑毒物的眼睛,只能修习解蛊之法。
长大一些,便开始执行任务,姐姐生性残忍,我则性格软弱,她杀人,我救人。
姐姐嫌我累赘,便将我关进了小黑屋子,只有当她被毒物反噬的时候才偶尔将我放出来。
后来,姐姐接受黑衣命令,监视平南王朱昊祖。
有一段时间,不知姐姐发现了什么秘密,竟非要杀掉朱昊祖不可。
可朱昊祖掌管西南兵马,姐姐虽然厉害,但在大军围捕之下独木难支,逃到安南镇附近,已是遍体鳞伤。
我趁姐姐昏迷不醒,才从小黑屋子里逃出来,流落到安南镇附近。”
“说下去。”陈忘见凌香停下了,提醒道。
凌香听到陈忘的话,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到安南镇后,又累又饿,孤苦无依,又没有谋生的本领,幸好遇到了疯子大叔。
他起初疯疯癫癫,可见到我一直佩戴的蛇骨手串之后,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虽然在镇民面前仍癫狂混乱,与我独处却又很亲切,对我极好。
我俩本相依为命,在镇中行乞为生,日子虽然苦了些,总好过关在黑屋子里,没有半丝温情,偶尔遭遇镇中少年欺负,倒也能忍得。
只是没料想,镇中人居然诬陷我为妖女,要将我活活杀死。”
陈忘仔细咀嚼着凌香的话,经她一说,这件事已经变得越发离奇了。
联想到雨林中毒虫肆虐的奇异景象,陈忘不禁问道:“你姐姐呢?她后来来过这里吗?”
凌香回答:“她一直都没有离开。”
陈忘再一次震惊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在安南镇附近,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如此可怕的人。
凌香没有停,接着告诉陈忘:“其实,姐姐凌寒对我还是很好的,当她得知安南镇说我是妖女时,便动了杀心,要将安南镇镇民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还说他们罪有应得。”
“她为什么没有动手?”
陈忘知道,能驱动那么多毒虫在雨林行走,凌寒绝对有屠镇的实力。
“因为我劝说了我的姐姐,我告诉她,镇民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害怕我,如果你施展蛊术,只会让他们更加害怕。我只要好好待着,不闹事,不惹事,镇民们会明白,也会接纳我的。”
“姐姐答应我了,可她却说,如果我死了,她将会杀光所有人。所以,当我在祭坛时,我心中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挺着,不可以死掉,不然,姐姐真的会杀了所有人的。我了解她。”
凌香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盖不住甜美的嗓音。
“告诉我,凌寒现在在哪里?”
“她无处不在。”
“我能见见她吗?”
凌香摇了摇头,告诉陈忘:“姐姐只有在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才肯出来见我。平日里,哪怕身边有一个外人,她也绝对不会出现的。”
陈忘面朝着凌香的方向,忽然,他的一只手猛伸出去,狠狠地掐住凌香细嫩白皙的脖颈,只消稍一用力,这个姑娘就要命丧当场。
可很快,他就把手松开了。
因为他证实了一点:眼前的这个姑娘根本不会一丁点儿的武功。
待确认凌香是无害的之后,陈忘才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她。
“凌香姑娘,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你和你姐姐,都有巫的血脉,甚至还都是凌怀斌的后人。
而你们的母亲,应该是凌若蕊,你们的父亲,正是你遇到的那个疯子——李丑。
甚至第一代巫的死都和朱昊祖的先人朱国忠将军有关,以致于你的姐姐同朱昊祖反目成仇。
最后的这一点,当然是我胡乱猜测的,而且是没有任何依据的胡乱猜测,你大可不必放下心上。”
“这个蛇骨手串还给你。”
末了,陈忘将手串递给凌香,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凌寒,这个不知道徘徊何处的谁也没有见过的人,就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一般,让陈忘不得不随时提高警惕。
同时,他还要考虑另外一件事,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明天,镇民们将按照他的提议,表决出凌香姑娘的生死。
现在,陈忘要去找一个关键的人,这个关键的人不是凌香,不是老镇长,也不是疯子……
而是展燕。
展燕也正要去找陈忘。
几天里,她虽然在屋子里养伤,却一直心绪不宁。因为她在祭坛救凌香时,曾经看到过,就在这个姑娘的一双眼睛中,散发着诡异的绿色的光芒。
这时,展燕的房门却被敲响了。
“谁?”展燕隔门问道。
“贼女,看我给你做了个什么东西。”
杨延朗兴冲冲地推门而入,晃着手中一个物件,竟是一个竹子削成的拐杖。
“臭小子,头一次哈,说,又做什么亏心事啦?”展燕一边打趣,一边接过拐杖,试了试,倒还趁手。
杨延朗瞥了一眼展燕,摊了摊手,不屑地说:“一片好心,你也当我做了亏心事,真是好心当成了驴粪蛋儿!”
展燕正拄着拐杖在屋里行走,听杨延朗说完,揶揄道:“呦呦呦,我们的杨少侠口口声声说跟诗诗姐学诗词歌赋,要出口成章,学了这么久,果然是出口成脏啊,还是肮脏的脏。”
“你,”杨延朗气鼓鼓的,道:“早知道不管你了,贼女。”
“好好好,承杨少侠的情,小女子在此谢过了。”展燕眼见再跟杨延朗闹着玩儿,他就真要生气了,赶紧拱手道谢。
恰在此时,陈忘走进展燕房间。
他听到杨延朗和展燕正在嬉闹,大笑道:“哈哈哈,你们两个,一天不掐起来,就各自不痛快,有趣,有趣。”
“陈大哥也来了。”杨延朗见陈忘来此,问候道。
陈忘走近杨延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与展燕姑娘有话说,你先出去走动一下?”
“不,”杨延朗搞怪地笑了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陈大哥有什么话,我也要听。”
展燕见陈忘来了,心中本来说了一声“正好”,正欲告诉他自己在祭坛中所见,可话到嘴边突然止住了。
她意识到,有杨延朗这个大嘴巴在,自己说什么话都会被搞得人尽皆知。若那绿色的眼睛之事被镇民知晓,岂非坐实了凌香姑娘是妖女的传闻?如此,几日来的努力全白费了。
想来陈忘也是有此顾虑,才有意让他离开。
展燕眼珠一转,对杨延朗道:“臭小子,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燕子镖藏在何处,究竟多少吗?”
杨延朗嘟囔道:“从前问你你都是神神秘秘,十分小气,如今陈大哥来了,你倒是爽快了?”
展燕没接他的话,而是喊一声:“臭小子,看镖。”
话音刚落,展燕一抖手,五支铁燕径直朝杨延朗飞去。
杨延朗突遇袭击,来不及反应,只好从凳子上跃起,连连后退,直到靠在墙边,退无可退。
燕子镖却没停。
展燕将裙摆一展,左右手交替发力,无数燕子镖向杨延朗奔去。
杨延朗不及多想,只觉得眼前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燕飞了过来,心道:“定是我平日里打压这贼女惯了,这贼女趁机报复。”
如今这么多铁燕突然袭来,让他上不是,下不是,左不得,右不得,只得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听候发落。
许久,杨延朗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些铁燕并没有一个扎到自己,而是围着自己的身体周围,在墙上扎了一个人形。
这下,杨延朗简直对展燕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瞪大双眼,叹服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贼女,你藏哪里的?”
展燕笑了笑,解下黑色的外裙,只见特制的裙摆之下,密密匝匝全是放镖的布袋。
杨延朗瞪大双眼,惊奇道:“你全带身上?这得多沉啊!你就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飞檐走壁吗?我还追不上你,你太牛了。”
展燕笑了笑,道:“你要真认为我牛,就帮我个忙呗!”
说着话,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模具,道:“最近燕子镖损耗很多,我腿脚不方便,你能带着这个模具,找镇子里的铁匠帮我打造二三十支吗?”
见杨延朗没反应,展燕生怕他赖着不走,居然央求道:“我的小朗朗,帮帮我呗!好不好嘛!”
“咦~”
杨延朗忽然觉得一阵膈应,接过模具,皱着眉头道:“你一个男人婆,学人家撒什么娇。”
展燕听了,生气道:“你说谁男人婆。”
说罢,伸手欲打。
杨延朗哪里肯吃眼前亏,早就跑的无影无踪,还留下一句话:“哪个答应,我便说哪个喽!”
陈忘看着这对冤家,不禁发笑。
笑罢,陈忘对展燕说:“展燕,你那招妙手藏酒,能藏住多大的东西?”
展燕本想告诉陈忘自己在祭坛中所见之事,却被陈忘抢先发问,只好先如实回答:“酒坛大小的东西,藏起来轻而易举。”
陈忘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甚好,甚好。”
随即,陈忘将自己的部署同展燕交代一番。
他自知有了展燕这个保险,明天投票的事情必将万无一失。
交代完毕,陈忘自觉一切妥当,便转身离开了。
展燕也惊讶于看似一身正气的陈大哥,居然也会想到如此的歪点子,想着想着,竟忘了要告诉陈忘自己的事。
待陈忘走远了,展燕才忽的想起来。
然而展燕并没有去追陈忘,反而安慰自己道:
“兴许是看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