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城中,于文正集合天道军众头领商议招安后的安置事宜,而陈忘等江湖人士则相聚于衙门旁的驿馆之中。
陈忘一行人利用相聚的时光,讲述了各自的所见所闻,种种经历不做赘述,只是杨延朗及芍药来镇南城的一段离奇经历值得一提。
话说杨延朗虽从郑虎军中逃离,可郑虎在他背后射出的一箭却并未完全被他闪过,而是洞穿的他的侧腹。
虽避开要害之处,可还是流出不少鲜血。
等他勉强驱使青鬃马“小青龙”回到大道之上,早已精疲力竭,晕倒在马背之上。
也是这小子运气好,茫茫山林之中,恰能碰着前去镇南城送文书的芍药。
芍药一身医术,当即给杨延朗止了血,悉心救治一番,才使之捡回一条小命。
杨延朗伤势如此严重,再回天道军也只是徒增累赘罢了。
事急从权,杨延朗当即决定跟芍药同行,直奔镇南城。一来二人可以相互照应,二来也可在镇南城中耐心等待陈忘等人前往汇合。
可是,此去镇南城路途遥远,跋涉艰难。
杨延朗身上带伤,芍药身体单薄,几日的餐风饮露,日夜颠簸,让两人劳累不堪。
行至山重水复,自有柳暗花明。
二人精疲力竭,忽听得山中有潺潺水声,循声而望,只见竹林掩映之处,竟藏着一条清澈无比的山溪。
二人遂下马取水,先是痛饮一番,又将水壶灌满,正准备继续上马赶路,却隐约听到竹林深处,似有人声。
好奇心驱使之下,杨延朗提着竹剑,示意芍药跟在他的身后,向声音处探查。
没走几步,便见这竹林深处,赫然腾出一片空地来。
空地之上,竟然有一个精致古朴的绿竹屋,被竹制的篱笆小院围了起来。
杨延朗将芍药留在原地,自己提着竹剑,悄悄摸到了篱笆小院的外围,谨慎地向院内张望。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站着三个提枪带剑的青年。
这三个青年面前,另有一人,正戴着竹制的遮阳斗笠,坐在竹凳上,手持蔑刀,将竹子成竹片,再细心编成竹筐。
三位青年之中,为首的青年面目清秀,皓齿红唇,身着绫罗锦衣,衣裳上绣着过肩青龙。
他手持一杆铁枪,似乎对带斗笠的那人颇为恭敬,开口道:“墨老前辈,十年前,我阿叔杨天笑遭难,青龙会亦被奸人所图。这十年间,我杨家子弟无时不想夺回青龙会,可是墨堡坚不可摧,我等纵然身负武功,也不敌机关精妙,难以攻破墨堡。此后数年,父亲杨天雄苦寻墨家后人,以期能助我杨家破解墨堡机关。功夫不负有心人,晚辈受父亲所托,翻山越水,四处寻访,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您。希望您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那戴斗笠之人头也不抬,默默地做着手里的营生,口中却说:“你还敢来找我?你们杨家对墨家的迫害还不够深吗?”
持枪青年听过此言,眉头一锁,随即又舒展开来,道:“杨家墨家,是有些陈年旧怨而已。当年爷爷杨奉当年的一时糊涂,才酿成那些难以挽回的悲剧,父亲杨天雄每念及此,无不痛心疾首,后悔万分。父亲叫我寻访墨家传人,还带来他的一句承诺:若前辈此番助我杨家,日后夺得墨堡,重掌青龙会,定会为墨家正名。”
“墨堡成而墨家灭,”带斗笠之人一声长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不正是你们杨家擅长之事吗?今又求我相助,岂不闻’上当学乖’的道理。当年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墨某岂敢轻信他人,重蹈覆辙?”
持枪青年见苦劝不成,便开口威胁道:“若前辈执意不肯出山,休怪晚辈用强了。”
那青年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两人闻声拔刀,欲强行挟持那头戴斗笠之人。
斗笠人见两人拔刀上前,便将手中的活计放下,用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竟似有机括牵动,而后,斗笠人身后竹屋的竹门竟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了。
青年连同两个带刀护卫的眼神都被这突然打开的门所吸引,正在这一愣神的功夫,无数竹片削成的飞刃自屋子里飞出,掠过斗笠人的头顶,朝三人飞去。
持枪青年反应极快,眼见竹片飞来,将左右护卫朝两边一推,自己则在疾速后退的同时,快速轮转铁枪,挡下了无数竹片。
没成想青年后退之时,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什么异物,机关牵动,四面竹笼合拢,欲将青年困入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青年竟主动放弃防御竹片,挺枪卡住尚未合拢的竹笼,飞身脱逃之时,顺势牵走铁枪,却听“砰”的一声碰撞,巨大的竹笼失去铁枪的支撑,猛地合拢起来。
青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后合拢的竹笼,稍作喘息,才觉身上隐隐作痛,低头看时,见衣服被竹片划的破烂不堪,甚是懊恼。
再看两边护卫,可就没他那么幸运了,一个落入深坑之中,另一个被大网捕捉,动弹不得。
“墨家机关精妙,果然名不虚传。”持枪青年夸赞一句,随即将枪尖指向斗笠人,道:“我本欲以礼相待,前辈,是您逼我用强的。”
“呵呵,以众敌寡,恃强凌弱,还敢以青龙会自居,莫不让世人笑掉大牙哦!”篱笆院里尚未开打,倒有一个声音从院子外面传出来。
持枪青年本欲直取斗笠人,听到还有旁人相助,不禁提高了警惕,问道:“哪来的宵小之辈,藏头露尾,有种现身说话。”
杨延朗闻言,从隐身处大大方方走出来,进入院子里。
他虽是隆城混混,心中却始终有行侠仗义的江湖之梦,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先前,他见这些人以多欺少,本欲相助,可自己竹枪已毁,腹部受伤,对方又有三人,心中没有把握,只得静观其变。
此刻,他见顷刻之间对方两人被擒,胜算倍增,这才大胆现身。
“你是何人?少来多管闲事。”持枪青年见院外走来一陌生面孔,倍感疑惑。
“连本小爷都不认识,还敢出来闯江湖?”杨延朗自知气势上不能输,大喝道:“我乃隆城第一少侠,武林传奇江浪唯一亲传弟子,杨延朗是也。你呢?”
不知为何,听到杨延朗的话,斗笠人的手轻微颤动了一下。
持枪少年虽不知杨延朗,但起码还听说过江浪的鼎鼎大名。
听到杨延朗自报家门,言及江浪,虽不尽信,但也不敢怠慢,道:“青龙会睚眦部杨志兴,特来讨教。”
“看我封云剑法。”
杨延朗趁杨志兴双手抱枪作揖之时,不讲武德,竟抢先进攻。
杨志兴措手不及,连连退却,尽失先机。
不过,好在杨志兴从小学习祖传的游龙枪法,又遇到杨延朗这半吊子的封云剑法,才不至于被突袭打乱了阵脚,一来一回间,竟又渐渐扭转战局,转守为攻。
杨延朗腹部受伤,无法久战,方才耍赖都没有一击制胜,使他信心大挫。
可打着打着,杨延朗却愈发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原来,这杨志兴所用的游龙枪法,竟与自己从小学的杨家枪十分相似。
杨延朗心里暗自嘀咕:“什么破青龙会,莫不是偷学了我们杨家枪的蟊贼,来此处招摇撞骗的?”
枪法相似,使的杨延朗逐渐能够预测出杨志兴的出招套路,打起来也越来越轻松。
如此打了一阵,杨延朗觉得无趣,故意卖了个破绽,吸引杨志兴来攻,随即一击制胜,直取杨志兴的咽喉。
杨志兴不知杨延朗会他的枪法,只道封云剑法精妙无比,名不虚传,总能先自己一步,似乎能预判自己的动作一般,输的心服口服。
待制服了杨志兴,杨延朗唤来芍药,与斗笠人合力将来犯三人绑在一起。
当此之时,杨延朗拍着杨志兴的脸,还不忘打趣道:“小小蟊贼,也敢冒充青龙会?你们啊!胆子可真大。”
杨志兴看着杨延朗,道:“打人不打脸,我虽然输了,也决不能受辱。”
杨延朗一听,打的更来劲了,道:“乖乖,刚才不还挺横嘛!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偷学的枪法,但说实话,学的不错,叫大哥,叫大哥就不打你。”
杨志兴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侮辱?
他刚开始还恶狠狠的盯着这个不讲武德的混蛋,不一会儿,原本狠毒倔强的眼里便噙满泪花了。
芍药于心不忍,轻轻拽了拽杨延朗的衣角,道:“朗哥哥,差不多可以了。”
“芍药妹妹,你年纪小,不知道江湖险恶,”杨延朗嘴不停,手也没停,道:“这种仗势欺人之人,不狠狠教训一下,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是吧,前辈。”
说着话,将手掌高高抬起,瞄准了杨志兴那略显稚嫩的脸蛋儿。
斗笠人并未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这个叫做杨延朗的年轻人,不肯移开。
看着杨延朗那高高扬起的巴掌,杨志兴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了,竟哇的一声哭出来,口中喊:“大哥,大哥,别打了。”
看到这个满脸傲娇的公子哥一秒破功,芍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延朗终于停手,告诫杨志兴:“小子,以后行走江湖,见了小爷我,都要叫大哥,晓得不?”
杨志兴不知杨延朗取巧得胜,只道他剑法精妙,如今被绑在这里,哪里还能有半个“不”字,急忙满口答应。
“前辈,他们就交给你处置喽!”
话刚说完,杨延朗惊奇地发现,那斗笠人的一双大手竟然已经捧住了他的脸庞,上下揉捏着,嘴里还不停地说:“像,像我年轻的时候。”
杨延朗一脸嫌弃,挣脱了斗笠人,道:“前辈,您这是干嘛?”
说完话,又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补充道:“我们路见不平,也不求什么回报,可你总得尽尽地主之谊吧!请我们吃顿饭也是好的。”
“吃,随便吃。”斗笠人似乎突然变得极其兴奋,将斗笠扔在一边,去屋里准备食物。
芍药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惊奇。
自那人脱下斗笠后,她便一直仔细看着他的脸,这一看,发现此人除了胡子拉碴,面相显老之外,眉眼之间,竟还真与杨延朗有那么几分相似。
看杨延朗还在傻傻的等开饭,芍药忍不住提醒道:“朗哥哥,他说你和他年轻的时候像,他不会是你爹吧!”
“我爹?”杨延朗一脸惊讶,随即摇摇头:“听我娘说,我爹十几年前就死透透的了。再者说了,真是我爹,打他们几个偷学杨家枪的冒牌货,还用的着机关吗?”
似乎是不放心,杨延朗又朝竹屋里喊道:“前辈,你叫什么。”
“墨隐。”屋里人回应着。
“你是我爹吗?”杨延朗大大咧咧的,问问题从来不经过大脑。
“嗨,这说的什么话,我可不配做你的爹!”说着话,墨隐端来了一锅炖菜,几碗米饭。
“那你认得我娘吗?”杨延朗又问。
“你娘?”墨隐好奇心起,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啊!”
“李丽春,可她又说自己不是我亲娘,又不告诉我亲娘叫什么,”杨延朗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她说过,我娘是天底下最精通机关术的女人。”
墨隐笑着摇了摇手,又开口道:“说到机关术,也许那座机关城墨堡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杨延朗朝芍药摊摊手,道:“你看,他姓墨,我姓杨,八竿子都打不着。听我娘说,隐居的高人久不与人接触,大都有些疯言疯语,不必理会。”
匆匆吃了顿饭,两人便又要启程。
墨隐一人孤单寂寞,虽恳请二人多留几日,但芍药毕竟身负使命,自然越快到镇南城越好,不能耽搁。
墨隐挽留不成,便对杨延朗道:“我看你这竹剑,并非完整之物,我还有几分手艺,不如将之打造完整吧!”
杨延朗正愁竹剑用的不顺手,磨刀不误砍柴工,现成的便宜不占就不是他杨延朗了,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杨延朗将制作方法告知墨隐,墨隐依样画葫芦,不一会儿便将一杆崭新的竹枪组装完毕。
二人上马告别,墨隐目送二人远去,面北而立,眼含热泪道:“妹妹,我终于找到他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你。”
说罢,墨隐回到竹屋,给杨志兴三人松绑,并表示:“我愿意同你们一起去墨堡。”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杨志兴三人摸不着头脑,杨志兴不可置信的问道:“前辈,您说的可是真的?”
墨隐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可若是要进攻墨堡,我需要那个叫做杨延朗的小子的助力。这是一个条件,没有他,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们的。”
“好说,”杨志兴开心道:“他在哪?我这就去请他。”
“他已经走了,至于在哪,我也不知道,有本事的话,你们就去找到他好了。”墨隐坦言。
“啊?”杨志兴张大了嘴巴。
茫茫人海,何处寻这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这不是拿他寻开心嘛!
可好不容易让墨隐松了口,毕竟是意外之喜,不管怎样,先将他带到父亲王天雄面前再说。
于是,三人高高兴兴帮墨隐打包好行李,一边打听着杨延朗的行踪,一边一路向北而行。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墨堡的青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