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夜班后,宁夜的黑眼圈已经深得像被人打了两拳。每天凌晨2点到3点,停尸间总会传出奇怪的声响,而监控永远显示一切正常。更诡异的是,那具红衣女尸第二天就神秘消失了——登记表上对应的名字被墨水涂黑,马馆长对此只字不提。
第四天傍晚,宁夜提前两小时到达殡仪馆。夕阳将主楼染成血色,后院那棵枯死的槐树在风中发出“嘎吱”声,像老人骨节的摩擦。他决定趁白天去档案室查查资料——那本工作手册上的十三条规则像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他需要知道更多。
档案室的门没锁,里面灰尘弥漫。宁夜打开手机电筒,在架子上翻找。最底层的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引起了他的注意,标签上写着“1978年火灾事故”。
“找到了!”
他刚抽出档案袋,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宁夜浑身一僵,缓缓回头——档案室的门自己关上了。
“有人吗?”他声音发颤。
没有回应。宁夜松了口气,转身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笔筒。一支红铅笔滚落在地,停在了一双黑色皮鞋前。
宁夜的心脏几乎停跳。顺着皮鞋往上看,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苍白的脸上妆容精致,嘴唇却涂着不协调的暗红色口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仁比常人大得多,黑得发亮,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新来的守尸人?”女人弯腰捡起铅笔,声音出奇地温柔,“档案室白天也锁门的,你不知道吗?”
“我...我是宁夜,今天来得早,想熟悉下环境。”宁夜接过铅笔,触到女人手指的瞬间,一股寒意直窜上脊背——那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
“林媛,遗体整容师。”女人微微颔首,“马馆长说你今晚开始独立值夜班。”她顿了顿,黑眼睛直视宁夜,“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宁夜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没什么。”林媛转身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驱散了部分阴森,“新人总是容易疑神疑鬼。跟我来吧,刚送来一具车祸遗体,需要处理。”
走廊里,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奇怪的香料气息。林媛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宁夜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着一串古怪的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陌生的符号。
整容室比停尸间明亮得多,但同样寒冷。不锈钢台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轮廓看是个年轻女孩。
“高中生,车祸,头部严重受损。”林媛戴上橡胶手套,动作轻柔地掀开白布,“父母要求开棺告别,所以需要修复。”
宁夜倒吸一口冷气——女孩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颅骨塌陷,一只眼球挂在脸颊上。
“怕了?”林媛头也不抬,“死亡是最真实的东西,比活人的虚伪干净多了。”
她从工具台上取出一套银质器具,不像普通整容工具,倒像某种古老的手术器械。宁夜看着她熟练地缝合、填充、塑形,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熟睡的婴儿。更奇怪的是,她一边工作一边低声哼唱,旋律古老哀婉,像某种安魂曲。
“你在唱什么?”宁夜问。
“家乡的摇篮曲。”林媛用镊子小心地将女孩的眼球复位,“死人也是需要安抚的,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旅行。”
两小时后,奇迹发生了——女孩的脸基本恢复了原貌,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林媛开始为她化妆,指尖轻抚过惨白的皮肤。
“你知道吗?”林媛突然说,“每个尸体都会留下最后一刻的记忆。车祸的记得轮胎摩擦声,溺水的记得水灌进肺部的感觉...”她停顿一下,“被烧死的最惨,他们的灵魂永远在尖叫。”
宁夜正想追问,女孩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毫无预兆地,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瞳孔扩散得像两个黑洞。宁夜惊叫一声后退几步,撞翻了工具架。
林媛却纹丝不动。她俯身在女孩耳边用某种陌生语言说了几句话,然后用掌心轻轻抚过女孩双眼。眼皮缓缓合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她刚才...”宁夜语无伦次。
“肌肉收缩而已。”林媛平静地继续化妆,但宁夜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去帮我拿套干净衣服来,储物间左手边第二个柜子。”
宁夜逃也似地离开整容室,在走廊大口喘气。刚才那一幕绝对不是肌肉收缩——他分明看到女孩的眼珠转动了,像是在寻找什么。
储物间堆满杂物,灰尘呛得他直咳嗽。当他打开指定柜子时,一叠黄色符纸从衣服堆里滑落。符纸上用红色颜料画着诡异的图案,像是文字又像是人脸。更奇怪的是柜子深处放着一个小香炉,里面还有未燃尽的香灰。
“找到了吗?”林媛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宁夜吓得差点跳起来。
“还、还没。”他慌忙把符纸塞回去,随便抓了套衣服递过去。
林媛接过衣服,黑眼睛直视宁夜:“赵师傅说你想打听那具红衣尸体?”
宁夜喉咙发紧:“她第二天就不见了,登记表也被涂黑...”
“在这里工作,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能活得更久。”林媛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赵师傅没告诉你吗?上一个对尸体';太好奇';的员工,现在在城西精神病院天天尖叫着说看见死人走路。”
她转身要走,宁夜鼓起勇气拦住她:“等等!你知道那十三条规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凌晨3点33分的电话不能接?为什么不能开应急灯?”
林媛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规则就是规则。遵守它们,你就能平安无事。”她顿了顿,“今晚是你第一次独立值夜班,记住——无论听到什么,2点到3点千万别出值班室。”
回到整容室,女孩已经被打扮得像睡美人一样安详。林媛正在收拾工具,宁夜注意到她把几缕女孩的头发和剪下的指甲小心地包进一张黄纸,放进了口袋。
“这是...做什么?”宁夜问。
“习俗。”林媛头也不抬,“有些地方相信,死者的头发能保佑生者平安。”
傍晚,宁夜在食堂遇到了赵师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驼背,左腿有点跛,是这里的焚化炉操作员。
“听说你去了档案室?”赵师傅嚼着饭菜含糊不清地问。
宁夜点点头:“想了解一下这里的历史。”
赵师傅突然压低声音:“小子,在这地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左右看看,“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工资低还常年招人吗?因为没人干得长...特别是夜班。”
“为什么?”
“十年前那场大火死了108个人,这地方就建在废墟上。”赵师傅的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怨气太重,有些';东西';从来没离开过。”他凑近宁夜,口臭混合着烟味扑面而来,“马馆长没告诉你?十三条规则每一条都是用命换来的教训。”
宁夜后背发凉:“什么意思?”
“五年前有个小伙子,跟你差不多大,值夜班时非不信邪,凌晨3点33分接了那个电话...”赵师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第二天发现时,整个人蜷缩在冷藏柜里,冻得像块冰,脸上还带着笑...最邪门的是,监控显示是他自己爬进去的。”
宁夜胃里一阵翻腾:“那林媛...她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林小姐?”赵师傅表情突然变得恭敬,“她不一样...她家族世代都是做这个的。”他压低声音,“有人说她能跟死人说话,谁知道呢...我劝你别打听太多,老实遵守规则,干满三个月赶紧走人。”
吃完饭,宁夜借口散步溜回了档案室。这次门锁着,但他从窗户爬了进去。借着手机光,他找到了那个“1978年火灾事故”的档案袋。
里面是泛黄的报纸剪报和调查报告。1978年11月4日,第四棉纺厂职工宿舍发生特大火灾,108人死亡,多为夜班工人。报道旁边附了张照片:烧焦的废墟上,一个约十岁的男孩站在尸体堆中,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宁夜浑身一颤——尽管年幼,但那独特的单眼特征 unmistakably 是马馆长。
更奇怪的是报道末尾的一行小字:“救援过程中,六名消防员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档案袋底部还有一张烧焦边缘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
“怨气聚而不散,需以阴镇阴。子时生人血,可暂封其门。丙申年七月十五,切记。”
宁夜正想拍照,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慌忙把资料塞回去,刚躲到柜子后,门就开了。透过缝隙,他看到林媛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他刚才翻动的档案柜。
林媛抽出那个档案袋,翻看片刻后叹了口气。她从怀中取出三支香点燃,插在档案室中央的地板上,然后跪下来低声念诵着什么。香烟诡异地垂直上升,在离天花板一尺处突然转弯,形成一个个螺旋。
宁夜屏住呼吸,额头渗出冷汗。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闹钟提醒他夜班时间要到了。
“谁?”林媛猛地转头看向柜子方向。
宁夜知道藏不住了,只好假装刚进来的样子从柜子后走出:“抱歉,我...我来找值班表。”
林媛的眼神锐利如刀:“找到了吗?”
“没、没有。”宁夜干笑,“可能记错地方了。”
林媛默默收起香,起身时腕上的念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该去值班了。”她平静地说,但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明显,“记住我说的话——2点到3点,无论如何不要离开值班室。”
当晚11点,宁夜巡查停尸间时,发现新送来一具中年男性尸体,手腕上有个奇怪的黑色印记,像是被烙铁烫过的某种符号。他正想仔细看,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肌肉痉挛...”宁夜自我安慰着,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印记几眼。转身时,他瞥见监控屏幕闪了一下,画面中的自己身后似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宁夜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但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股焦糊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慢慢烧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