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学教授的尸体是中午送到的。宁夜接到通知赶到接收区时,林媛已经在检查尸体。教授约五十岁,瘦削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眼睛微睁,嘴角有干涸的白沫。
“氰化物中毒,自杀。”林媛戴上手套,轻轻掰开死者的右手,“发现时手里紧握着这个。”
那是一个皮质笔记本,封面上用金漆写着“民俗田野调查 vol.17”。宁夜凑近看时,闻到尸体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甜杏仁味混合着另一种刺鼻气味——像是烧焦的头发。
“先送到整容室。”林媛对搬运工说,然后转向宁夜,“你跟我来。”
整容室里,林媛将笔记本放在工作台上,小心地翻开封皮。第一页用红笔写着“七星锁魂阵考据”,下面是一幅精细的手绘图,画着七座塔楼围成一个圆形,中央是个祭坛模样的建筑。
“这是...我们殡仪馆?”宁夜指着图纸上的标注。
林媛点头:“看布局。”她翻到下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教授在研究一种古老阵法,专门用来镇压极恶之灵。”
宁夜凑近细读。教授的字迹潦草,有些地方还夹杂着奇怪的符号:
“七星锁魂阵,需七处';阴眼';为基,以尸为柱,以魂为锁...现代唯一完整保存的实例疑似城西444号殡仪馆...建筑初看为品字形,实为七芒星变体...中央火化室为阵眼...”
“什么意思?”宁夜皱眉,“我们工作的地方是个大型镇魂阵?”
林媛没有立即回答。她翻到笔记本中间,那里夹着一张老照片:一群建筑工人站在刚建成的殡仪馆前,身后是尚未清理干净的火灾废墟。照片一角,一个年轻男子正看向镜头,手里拿着个奇怪的罗盘。
“这是...教授?”宁夜指着那个年轻人。
“三十年前的他。”林媛点头,“他参与了殡仪馆的建造调查。”她继续往后翻,突然停在一页上——那里画着一个黑色符号,正是他们在尸体手腕上见过的“锁魂印”。
笔记写道:
“锁魂印为阵法核心标记,确保';尸柱';灵魂不散...现代改良版以朱砂混黑狗血书写...每印需活人精气激活...恐怖的是,马氏一族至今仍在沿用此术...”
宁夜猛地抬头:“马氏一族?马馆长?”
林媛迅速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到这里。笔记本先放我这里,我需要...进一步检查。”
“等等!”宁夜拦住她,“教授是自杀的吗?还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
林媛的黑眼睛深不见底:“在这个地方,两者往往是一回事。”
她转身开始准备整容工具,明显是在下逐客令。宁夜不甘心地离开,但决定晚上再来探查。
傍晚,宁夜借口拿值班表溜进了档案室。他翻遍了架子,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一个标着“建造记录”的档案盒。里面是泛黄的施工图纸和验收报告,最下面有一份手写名单——“民俗顾问组”,教授的名字赫然在列。
更奇怪的是,他在图纸背面发现了一行小字:“七楼封存,永不开启。”可据他所知,殡仪馆主楼只有六层。
宁夜正想拍照,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迅速把资料塞回去,躲到一个柜子后面。门开了,马馆长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他刚才翻动的档案盒。
马馆长抽出盒子,检查片刻后突然笑了:“出来吧,宁夜。躲躲藏藏不适合你。”
宁夜硬着头皮走出来。马馆长的独眼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手里拿着那份他刚翻过的名单。
“好奇不是坏事。”马馆长声音出奇地温和,“但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会睡不着的。”他凑近宁夜,身上那股草药味更浓了,“比如,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火化炉的温度总是比别家高200度吗?”
宁夜摇头,后背抵上了档案柜。
“因为有些东西...”马馆长轻声道,“必须确保烧得一点不剩。”
他突然抓住宁夜右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听说你和林媛走得很近?小心点,那丫头身上流着不干净的血。”他松开手,留下一个黏腻的触感,“今晚你值班,记得按时巡查。”
马馆长离开后,宁夜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看手腕,上面多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烫过一样。
晚上十点,宁夜开始巡查。停尸间今天只有三具尸体,包括那位教授。当他检查到教授的冷藏柜时,发现尸体姿势变了——原本交叉放在胸前的双手,现在垂在身侧,像是要坐起来一样。
宁夜想起规则第六条:若发现尸体姿势改变,立即关闭柜门,假装没看见。他强作镇定地关上柜门,却在转身时听到一声清晰的叹息,从柜子里传来。
“教授?”宁夜下意识开口,随即想扇自己耳光——跟尸体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回到值班室,宁夜盯着监控屏幕。凌晨一点,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教授的那个冷藏柜门缓缓滑开了一条缝。宁夜屏住呼吸,看着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中伸出,然后是另一只...
就在他准备冲出去查看时,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
“啊!”宁夜几乎跳起来,转身看到林媛站在身后。
“跟我来。”她低声道,“但无论看到什么,不要出声。”
林媛带着宁夜悄悄来到整容室。她从抽屉里取出教授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中央是殡仪馆的平面图,周围标注着七个红点。
“教授死前画的。”林媛指着那些红点,“这是阵法的七个';阴眼';,需要定期';喂养';。”
“喂养?用什么?”
林媛没有直接回答:“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十三条规则吗?因为每个规则对应一个阴眼的位置或活动规律。”她指着图上标记,“比如规则第四条,凌晨2点到3点不能离开值班室,因为那是西北阴眼活跃的时间。”
宁夜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尸体...锁魂印...”
“是用来维持阵法运转的';燃料';。”林媛点头,“教授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
“被自杀了?”宁夜想起马馆长诡异的警告,“那马馆长是...?”
“守阵人。”林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一族世代守护这个阵法,防止下面的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
整容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工具架上的器械开始轻微震动。林媛迅速合上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将一些粉末撒在门口。
“不能说。”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名字,一提就会有反应。”
震动停止了,但宁夜注意到林媛的左腿跛得更明显了,像是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你受伤了?”
林媛摇头:“代价。”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得越多,付得越多。你的阴阳眼也是这个道理。”
宁夜想起小时候总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被大人说是“小孩子想象力丰富”。直到十二岁那年,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后院问“那个浑身是火的叔叔为什么一直哭”,把全家吓得不轻。
“教授笔记里提到';七楼';。”宁夜压低声音,“但主楼只有六层楼”。
林媛的表情变了:“你从哪里看到这个的?”
“档案室的建造图纸背面。”
林媛突然抓住宁夜的手:“听着,无论谁叫你去七楼,都不要答应。那不是什么楼层,而是...”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林小姐?”是赵师傅的声音,“马馆长找您,说是急事。”
林媛迅速收起笔记本,对宁夜使了个眼色:“记住,七楼不是地方。”然后提高音量回应赵师傅,“来了!”
宁夜回到值班室,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半,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六个穿着老式消防制服的人站在黑暗中,每人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洞。照片底部写着一行字:
“第七个在哪里?”
宁夜猛地坐起,照片上的消防制服臂章清晰可见——“第四棉纺厂消防队1978”。
第二天一早,宁夜顶着黑眼圈去找林媛,却发现整容室锁着。赵师傅说林媛请假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她留了东西给你。”赵师傅递过一个信封,“说你要的资料在里面。”
信封里是一张纸条和一把小钥匙。纸条上写着:“资料室红柜子底层。小心马师叔,他最近很';饿';。”
宁夜趁午休溜进资料室,用钥匙打开了那个红色档案柜。最底层放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用红笔写着“丙申年七月十五”——正是今年中元节的日期。
袋子里是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页残缺的日记。照片显示的是殡仪馆建造初期,工人们正在打地基。奇怪的是,地基坑里立着七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满了符文。而在最后一张照片中,宁夜惊恐地发现那些柱子顶端似乎绑着什么东西——形状像人。
残缺的日记写道:
“…终于凑齐了六个纯阳命格,加上那个孩子作为阵眼,应该能镇住它至少五十年...马家小子虽然瞎了只眼,但血脉足够纯...林氏负责日常维护...代价是每代必须献祭一个...”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六消防员为柱,第七为眼。1978.11.4”
宁夜的手机突然响起,吓得他差点把照片扔了。是林媛发来的短信:
“看到资料了?现在明白七楼的意思了吗?六根柱子加一个阵眼,正好七层。那六个消防员从未离开,他们就是地基的一部分。”
宁夜胃里一阵翻腾。他想起那张六个消防员的诡异照片,以及照片上的问题:“第七个在哪里?”
答案呼之欲出——马馆长就是第七个,那个作为阵眼的“孩子”。
手机又震动起来,林媛的第二条短信:
“中元节快到了,阵法会变弱。马师叔需要新鲜';材料';加固它。最近小心那些规则,特别是关于红衣和应急灯的。”
宁夜刚想回复,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马馆长站在门口,独眼在昏暗光线中闪着诡异的光。
“找什么呢,这么认真?”他慢慢走近。
宁夜迅速将照片塞回档案袋,随便抽了份文件盖在上面:“值班表,我想调整下排班。”
马馆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正好,我也想调整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从今晚开始,你负责巡查地下室。那里有些...特殊库存需要清点。”
宁夜接过纸条,上面写着:“每晚11点巡查地下室,确认七区封印完好。若发现红色标记,立即报告。”
“七区?”宁夜抬头。
马馆长的独眼眯起:“最里面的那个储藏室。记得带好护身符,那里...信号不好。”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对了,林媛请假了,这几天你有事直接找我。”
门关上后,宁夜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重新打开档案袋,发现最下面还有一张之前没注意到的纸条,上面是林媛的字迹:
“若被迫去地下室,带上这个。”纸条下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几个汉字叠在一起。
宁夜把纸条和钥匙藏进鞋垫下面,心跳如鼓。他隐约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中元节——那个阴阳界限最薄弱的日子——就在三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