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444号殡仪馆蒙尘的窗户洒进来,给这座阴森的建筑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许晚晴站在二楼走廊,望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从昨晚开始,她的身体就时隐时现,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这是融合加深的表现。”
秦月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晚晴转身,看到这位民国女子站在晨光中,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墙壁。与许晚晴不同,秦月瑶的状态似乎更加稳定。
“我们正在变成什么?”许晚晴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秦月瑶低头看着自己同样半透明的手:“非人非鬼的存在。既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除非我们做出选择。”
许晚晴胸口一阵发紧。从昨晚解放了苏灵和其他被困灵魂后,她和秦月瑶之间的连接越来越强。现在,她不仅能感受到秦月瑶的情绪,有时甚至能看到她的记忆片段——那些百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什么选择?”许晚晴明知故问。
“你知道的。”秦月瑶轻声道,“一个灵魂不能同时存在于两个身体。要么你留下,我离开;要么我留下,你离开。”
许晚晴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玉镯。这个动作引起了秦月瑶的注意,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你害怕了。”秦月瑶说,“你想回到你的正常生活。”
“难道不应该吗?”许晚晴突然激动起来,“我才活了二十多年!我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你已经在棺材里躺了一百年!”
话一出口,许晚晴就后悔了。秦月瑶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扇了一耳光,她后退一步,半透明的身体在阳光下几乎要消散。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许晚晴急忙道歉。
“不,你说得对。”秦月瑶苦笑,“我已经死了一百年。对你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就能忘记。”她转身走向窗边,“但对我而言...这是唯一重获新生的机会。”
两人之间的沉默沉重得几乎能听见回响。许晚晴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突然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怎么了?”秦月瑶紧张地问。
“不知道...突然好痛...”许晚晴艰难地喘息着,“像是...被捅了一刀...”
秦月瑶的脸色变了:“这是我的记忆...1924年婚礼那天,祁云山给我下毒时的痛苦。”她抓住许晚晴的手,“我们的连接比想象中更深,已经开始共享感官了。”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许晚晴直起身,发现秦月瑶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许晚晴问。
“刚才...你疼的时候...”秦月瑶轻声说,“我也感觉到了。”
许晚晴心头一震。这意味着连接是双向的——不仅是她感受到秦月瑶的过去,秦月瑶也能感受到她的一切。这种亲密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几乎像是...两个人正在慢慢变成一个人。
“我们需要帮助。”许晚晴最终说道,“关于玉镯,关于灵魂分裂...一定有办法解决。”
秦月瑶沉思片刻:“也许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谁?”
“徐不言。当年祁家的老管家,也是唯一反对祁云山实验的人。”秦月瑶说,“如果他还在世的话...”
许晚晴刚要回答,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楼下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过地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楼梯口跑去。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但地板上有一道明显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走廊深处的停尸间。许晚晴的心跳加速,她记得昨晚祁寒被那些复活的尸体拖走时,也是这个方向。
“你觉得...他还活着?”许晚晴小声问。
秦月瑶摇头:“不可能。那些实验品会撕碎任何活物。”
她们顺着血迹来到停尸间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液体滴落的声音。许晚晴鼓起勇气推开门——
祁寒站在停尸间中央,背对着她们。他的白大褂破烂不堪,沾满血迹和某种黑色粘液。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露出那张已经半腐烂的脸——右眼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窝,左眼却诡异地完好无损,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你们...来得正好...”祁寒的声音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挤出来的,“我需要...完整的灵魂...”
许晚晴惊恐地后退一步。祁寒的身体明显已经死了——她能看见他脖子上露出的白骨和蠕动的蛆虫——但他仍然站着,仍然说话,仍然...活着?
“你怎么可能...”秦月瑶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祁寒发出一种像是笑声的嘶哑声音:“祁家的秘术...远比你想象的强大...”他向前迈了一步,腐烂的脚踝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我可以...死很多次...但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秦月瑶挡在许晚晴前面:“跑!”
两人转身冲向走廊,身后传来祁寒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奇怪的是,他明明走得很慢,却始终与她们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仿佛走廊在随着她们的奔跑而延伸。
“这不对劲...”许晚晴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跑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到大厅了!”
秦月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444号殡仪馆...它在帮祁寒。”
许晚晴这才注意到,走廊两侧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模一样,无限重复地向远处延伸,像是两面镜子相对而立产生的无尽镜像。
“我们被困住了。”秦月瑶握紧许晚晴的手,“这座建筑...它从来就不是普通的殡仪馆。祁云山当年选择这里做诊所,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特殊。”
许晚晴突然想起什么,举起手腕上的玉镯:“也许这个能帮我们?昨晚它们发光时,祁寒和苏灵都受到了影响。”
秦月瑶也亮出自己的玉镯,但这次,两只玉镯只是微微泛着绿光,没有昨晚那种强大的能量爆发。
“不够强烈...”秦月瑶皱眉,“我们的灵魂连接还不够稳定。”
就在这时,祁寒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走得更近了,腐烂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恐怖。许晚晴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个古老的铜铃。
“知道吗...”祁寒摇晃着铜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分裂的灵魂...最喜欢这个声音...”
铃声如同实质的针刺入许晚晴的大脑。她抱头蹲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更可怕的是,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正被从体内硬生生拽出来——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要被撕裂。
“晚晴!”秦月瑶也痛苦地跪倒在地,“他在...分离我们...”
许晚晴透过泪眼看到,自己和秦月瑶的身体正在变得模糊,有丝丝缕缕的光雾从两人身上飘出,向祁寒手中的铜铃汇聚。
“不...能...让...他...得逞...”秦月瑶艰难地伸出手。
许晚晴也奋力向前爬,两人的手指在走廊地板上几乎相触。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响起: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一道黄符从侧面飞来,精准地贴在祁寒额头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铜铃掉在地上。走廊的无限延伸效应瞬间消失,恢复成原本的长度。
许晚晴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白发老者站在走廊岔口,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剑尖指向祁寒。
“徐...不...言...”祁寒嘶吼着,伸手去扯额头上的黄符。
老者——徐不言——快步上前,一剑刺入祁寒的胸口。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黑烟从伤口处冒出。祁寒的身体剧烈抽搐着,最终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快走!”徐不言收起桃木剑,“这只是暂时封印,他很快就会恢复!”
许晚晴和秦月瑶勉强爬起来,跟着徐不言穿过几条隐蔽的走廊,最终来到一间隐藏在厨房后面的小密室。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古旧的桃木桌,墙上挂满了各种符咒和八卦镜。
徐不言关上门,迅速贴上几张黄符,然后才转身打量两人。他的眼睛异常明亮,与苍老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秦小姐,好久不见。”徐不言向秦月瑶微微颔首,“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新娘子。”
秦月瑶眼中泛起泪光:“徐伯...你还活着?”
徐不言苦笑:“活着?勉强算是吧。祁家的秘术让我比常人多活了几十年,但也付出了代价。”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树根一样在皮肤下蔓延。
许晚晴惊讶地问:“您就是当年祁家的管家?”
“是的。也是唯一知道祁家全部秘密的外人。”徐不言示意两人坐下,“我从祁云山时代就开始追查这件事,试图弥补当年的过错...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让祁寒找到了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晚晴急切地问,“为什么我和秦月瑶会共享一个灵魂?祁寒想干什么?这座殡仪馆又是什么地方?”
徐不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本发黄的古籍和半块破碎的玉镯——与许晚晴和秦月瑶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故事要从两百年前说起...”徐不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祁家的祖先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对上古玉镯,据说能连接阴阳,分裂灵魂。他们开始实验,试图通过分裂他人灵魂来获取永生力量...”
他指向墙上一张泛黄的地图:“444号殡仪馆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处';阴穴';——阴阳两界的薄弱点。祁家在这里建宅,就是为了利用这种能量。”
许晚晴摸着手腕上的玉镯:“所以...秦月瑶当年是故意将灵魂分裂的?”
秦月瑶点头:“我偷听到了祁云山的计划。他知道直接杀死我无法获得完整的灵魂力量,必须让我自愿分裂...所以我反其道而行,主动分裂灵魂,一部分留在体内,一部分转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反抗。”
“聪明,但也危险。”徐不言严肃地说,“灵魂分裂太久,两部分会各自独立...最终要么互相吞噬,要么一起消散。”
许晚晴感到一阵寒意:“那我们现在...?”
“你们正在融合。”徐不言指着两人手腕上的玉镯,“当它们重新合二为一,你们的灵魂也将完成重组。问题是...谁将成为主导?”
房间陷入沉默。许晚晴偷瞄秦月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两人迅速移开视线。
“有解决办法吗?”许晚晴最终打破沉默。
徐不言拿起那半块破碎的玉镯:“这是当年仪式用的第三块玉镯,能暂时稳定你们的灵魂状态。”他犹豫了一下,“但要彻底分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找到当年祁云山用来分裂灵魂的铜镜和匕首,在满月之夜重复仪式...”徐不言的表情变得凝重,“但需要一个人自愿放弃转世的机会,永远成为游魂。”
许晚晴和秦月瑶再次陷入沉默。这个选择太过沉重,谁愿意永远成为孤魂野鬼?
密室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拖地的声音。徐不言脸色一变:“祁寒醒了,比预计的还快!”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密室外。门把手转动了几下,但被符咒封住,无法打开。片刻的寂静后,祁寒沙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徐不言...老东西...你以为几张符纸就能拦住我?”
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抓挠声,像是金属在门板上刮擦。许晚晴惊恐地看到,那些贴在门上的黄符正一张接一张地变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他比祁云山还强...”徐不言迅速从桌上拿起几件法器,“你们必须立刻决定——是尝试分离,还是...让一个人永远消失。”
许晚晴看向秦月瑶,在那双民国女子的眼中,她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恐惧与不舍。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失去一部分自己。
门上的最后一张符纸化为灰烬。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暴力撞开,祁寒腐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那把古怪的匕首——
“游戏...结束...”他嘶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