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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给墓园覆上一层猩红的面纱。巫雁冬站在母亲坟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缕缠绕在无名指上的银发。二十四年了,她第一次来祭拜这个生下她就“死去”的女人。

“墓碑被动过。”端木煌蹲下身,手指轻触花岗岩基座的边缘,“最近几天。”

巫雁冬看着墓碑上简单的铭文:“慈母巫林晚之墓”,生卒日期只有相隔一天。没有照片,没有悼词,就像她的人生被浓缩成一次失败的生育。

“父亲从不让我来。”她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每次提起妈妈,他都会大发脾气。”

端木煌从风衣口袋取出一个皮制工具包,展开后是几件奇怪的器具:一根细长的银针,一把刻有符文的折叠小刀,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暗红色液体。

“我们需要开棺。”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

巫雁冬的胃部一阵绞痛:“什么?”

“蓝霁说第二部分藏在';所爱之人的坟墓';。”端木煌检查着工具,“你母亲是你第一个所爱之人,即使你不记得她。”

巫雁冬想说这太疯狂了,但自从踏入444号殡仪馆那天起,疯狂就成了她的日常。她点点头,看着端木煌将银针刺入墓碑底部的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孔。

“扶住墓碑。”他指示道,“当我说';现在';时,用力向左推。”

巫雁冬照做了,双手抵在冰冷的石面上。端木煌将小刀插入基座另一侧的缝隙,低声念诵一串音节。刀身上的符文开始发光,先是暗红,然后转为刺眼的蓝白色。

“现在!”

巫雁冬用力一推,墓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然整个旋转了九十度,露出下面一个黑洞洞的通道。一股冷风从里面涌出,带着防腐剂和某种腐朽甜味混合的气息。

“这不是...正常坟墓。”巫雁冬后退一步,心跳如雷。

端木煌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当然不是。这是个通道。”他点燃提灯,蓝绿色的火焰在洞口摇曳,“准备好见你母亲了吗?真正的她。”

梯级向下延伸进黑暗,由某种光滑的黑色石材制成,表面刻满细小的符号——和巫雁冬掌心印记相似的羽毛形状,但更加复杂。每下一步,那些符号就微微发光,随即熄灭,仿佛在记录他们的通过。

“别碰墙壁。”端木煌警告道,他的羽毛胸针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银光,“这些是警戒符文。”

通道比想象中长得多,至少下了三层楼的高度。空气越来越冷,巫雁冬呼出的白雾在提灯照耀下变成诡异的蓝绿色。终于,梯级尽头是一间圆形墓室,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具石棺,棺盖上刻着一个巨大的羽毛图案,与巫雁冬掌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她声音颤抖。

“渡灵者标记。”端木煌轻触棺盖,“你出生时就有,对吗?”

巫雁冬下意识捂住右肩胛骨下方——那里有一个从小就有、医生无法解释的胎记,正是这个形状。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连巫秋阳都不知道。

“你怎么...”

端木煌没有回答,而是将双手平放在棺盖上,用力一推。石棺出人意料地轻松滑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不是骸骨,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蜡像。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二十多年前的时尚服饰,双手交叠在腹部,仿佛只是睡着了。最诡异的是,蜡像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嘴巴大张,像是在无声尖叫。

“这不是...我妈妈?”巫雁冬感到一阵眩晕。

端木煌检查着蜡像:“是替身。有人移走了真正的遗体,留下这个。”他指向蜡像交叠的双手,“看这里。”

蜡像的腹部衣服被刻意隆起,像是表现孕妇。端木煌用折叠小刀小心划开布料,露出下面的蜡质皮肤——腹部刻着一个精细的剖腹产疤痕,疤痕中央是一个发光的羽毛印记,与棺盖上的如出一辙。

巫雁冬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石棺才能站稳。那个疤痕,那个位置...和她掌心的印记完全一致。

“触碰它。”端木煌突然说,“印记会传递记忆。”

“我不想——”

“你必须知道真相。”端木煌的眼神异常坚决,“关于你的出生,关于为什么';它们';对你如此感兴趣。”

巫雁冬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按在那个发光的印记上。

世界在瞬间崩塌。

她站在一个陌生的医院产房里,时间是夜晚,窗外雷雨交加。一个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巫林晚,她立刻知道这就是母亲——正在产床上痛苦挣扎。但这不是正常分娩,有什么地方非常非常不对...

医生和护士都戴着奇怪的无面面具,他们的手异常细长,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巫林晚的尖叫被雷声淹没,她的腹部诡异地蠕动着,像是里面的胎儿在疯狂挣扎。

“时间到了。”主刀医生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取出渡灵者。”

他们没有使用麻醉,而是用四根银钉将巫林晚的手脚固定在产床上。手术刀划过腹部时,巫林晚的尖叫声达到了顶点,但更可怕的是——腹部的切口自行张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推挤着要出来。

巫雁冬想闭上眼睛,却无法控制这个“记忆”中的自己。她眼睁睁看着医生从母亲子宫中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她自己。但婴儿的胸口有一个发光的羽毛印记,而且...她在笑。新生儿不该有的那种有意识的、近乎邪恶的笑容。

“完美标本。”医生将婴儿递给助手,“准备转化液。”

巫林晚虚弱地挣扎着,嘴里喃喃着一个名字——不是巫雁冬,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助手将婴儿放入一个装满发光液体的玻璃缸,婴儿的哭声不像人类,而像是某种鸟类的尖啸。

“处理掉母体。”医生冷漠地指示,“她已经完成了使命。”

记忆突然切换,巫雁冬现在站在一个圆形房间里——444号殡仪馆的那个房间!巫林晚被绑在中央石台上,五个戴无面面具的人围绕着她念诵咒语。天花板上,血色漩涡缓缓旋转,伸下无数细小的触须,探入巫林晚大张的嘴里...

“不!”巫雁冬尖叫着挣脱记忆,踉跄后退,撞在墓室墙壁上。她的喉咙火辣辣地痛,像是自己也经历了母亲的尖叫。

端木煌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继续看下去!你必须知道全部!”

“我不要!”巫雁冬挣扎着,“太可怕了!那不是...那不可能是我!”

“那不是你。”端木煌的声音异常严厉,“那是它们试图创造的东西。但你母亲...她做了些什么。继续看!”

他强硬地抓住巫雁冬的手,再次按在蜡像腹部的印记上。

记忆再次涌入,但这次视角变了。巫雁冬现在通过母亲的眼睛看世界。巫林晚被绑在石台上,但她的意识异常清醒。当那些触须探入她体内时,她做了些什么——念了一个名字,一个咒语...

天花板的漩涡突然剧烈震动,触须被某种力量反弹。巫林晚趁机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将血喷向最近的那个面具人。血液接触面具的瞬间,那人发出非人的尖叫,面具融化,露出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蠕动的黑影。

“记住这个名字...”巫林晚的意识直接传入巫雁冬的脑海,“当时候到来时,用它对抗它们...埃雷瑟亚斯...”

记忆突然中断。巫雁冬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蜷缩在墓室角落,剧烈颤抖,满嘴都是血——她不知何时也咬破了舌头。端木煌跪在她面前,羽毛胸针抵在她掌心的印记上,针尖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回来。”他厉声道,“它们想把你困在记忆里!”

巫雁冬大口喘息,口腔里满是血腥味:“那个名字...埃雷瑟亚斯...是什么意思?”

端木煌的表情变得异常震惊:“那是...上古语中的';叛逆者';。传说中第一个反抗';它们';的渡灵者。”他盯着巫雁冬,“你母亲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巫雁冬擦去嘴角的血,“但她做了些什么...改变了它们的计划。”

端木煌若有所思地看向蜡像:“所以它们移走了她的真身...也许还囚禁着她的某部分。”

他转向蜡像,仔细检查其头部,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手指插入蜡像大张的嘴里,一直探到喉咙深处。蜡像突然剧烈颤抖,眼睛翻白,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端木!”巫雁冬惊恐地喊道。

“它在反抗...”端木煌咬牙坚持,“里面有东西...”

随着一声令人不适的撕裂声,他从蜡像喉咙里掏出一个沾满粘液的小银盒。蜡像立刻瘫软下去,变成一堆无形状的蜡块。

银盒上刻着与巫雁冬掌心相同的羽毛印记。端木煌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面是一缕银白色的头发——与巫秋阳的那缕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部分。”他轻声说,将银盒递给巫雁冬。

当巫雁冬的手指触碰那缕银发时,它突然活了过来,与缠绕在她无名指上的妹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结。结成形的瞬间,一道蓝光闪过,在空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像——一栋被火烧过的老房子。

“青藤巷47号。”端木煌立刻认出来,“下城区那座闹鬼的孤儿院。”

银发结又射出一道光线,指向墓室另一侧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现在那里出现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

“我们该走了。”端木煌迅速收起工具,“它们已经发现我们在这里。”

他们冲向那扇新出现的门,背后传来蜡像重新塑形的粘稠声音。端木煌推开门,外面不是他们来时的通道,而是一条陌生的隧道,墙壁上布满跳动的血管状组织。

“这是哪里?”巫雁冬紧跟着端木煌,银发结在她的指间微微发热。

“阈界的边缘。”端木煌加快脚步,“它们正在把墓穴拉入自己的领域。”

隧道不断扭曲变形,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通过,时而宽敞如大厅。远处传来一种类似巨型昆虫爬行的窸窣声,而且越来越近。

端木煌突然停下,从风衣内袋取出那把银刀,在自己左臂划了一道。银色血液滴在地上,立刻形成一个小型符文,发出刺眼的白光。

“跑!”他推着巫雁冬向前,“不要回头!”

他们拼命奔跑,身后的隧道在银血符文的作用下开始崩塌。巫雁冬听到一声非人的怒吼,然后是液体泼洒般的声响,但她不敢回头。前方的光点越来越大,终于,他们冲出了隧道,跌倒在墓园潮湿的草地上。

身后的隧道口像伤口愈合般迅速闭合,最后消失在一棵老橡树的树干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巫雁冬瘫坐在地上,银发结仍在指间发光,现在更加明亮了。她看向母亲的墓碑,已经恢复原状,但上面的刻字变成了奇怪的符号,不再是她认识的语言。

“它们抹去了你母亲的记忆。”端木煌喘息着说,检查着自己左臂的伤口,已经诡异地愈合了,“现在普通人都不会记得这里埋的是谁。”

巫雁冬握紧银发结:“但我们得到了第二部分。”

端木煌点点头,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草屑:“第三部分在青藤巷47号。但今晚不行,你已经消耗太多精力。”他看向远处,“而且...444号有麻烦了。”

顺着他的目光,巫雁冬看到远处的444号殡仪馆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中,不是来自二楼窗户,而是整栋建筑都在发光,像是一个巨大的灯笼。更可怕的是,建筑的轮廓在轻微蠕动,仿佛有了生命。

“它苏醒了。”端木煌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我们得回去。现在。”

巫雁冬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坟墓。不知是否是幻觉,她听到风中传来一个女人的低语:“埃雷瑟亚斯...”

然后他们奔向那辆老式黑色轿车,背后的血月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个奔向末日的逃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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