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通无阻后即将踏上台阶,我一步踏空,几乎就要跌倒,双膝即将磕在地面的瞬间,他从身后揽住我的腰抱住。
“你放开!”
我全身乏力,无力抵抗,却不能收回我莫名的愤怒,他几乎是将我提掇而起,拥入怀中。抱着我上楼走得飞快。
肆意轻薄的同时,还不忘在我耳边羞辱,
“你这个晕头转向的样子,回家路上也难免会被别人占便宜。”
“我这样,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你——”
但已被极端的失落与伤感笼罩,灵魂已失去了支撑斗志的力量。我整个人像一滩泥,就那样赖在他怀里,一点都不想再耗费自己力气。男人一定要有一副好身板,在这样的时候,我真希望有个怀抱可以依赖,有副肩膀可以无条件地,让我靠靠。
*
我像个被抽了筋的八爪鱼,失去了支撑骨架的气力。不知道男人抱着这样毫无生气的躯体是什么感觉,但我只感到我越依赖他,他拥我越紧。
如果一生只面对一个男人,那该多好。
只让一个男人,从年轻时抱到年迈,从现在抱到将来,以后还抱着一起,坐着藤椅慢慢地回味往事……
没有选择,没有诱惑,没有伤害,没有分离……
*
他须臾之间动作连贯,走上地面的门口,我还未呼吸到第二口新鲜空气,他已将我轻轻扔进了一辆守株待兔的汽车后座。
我无力挣扎也不能爬起,他庞大的身躯已然落座在我身侧。
“跟我回家。”
四个字的命令,听来却显得很柔和。
一只手已经抚上我的脚踝、瞬间解了我鞋上的束缚。似乎是握住了我的脚,就声明了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权。
“我不去。”
车子稳稳起步的同时,我憋红了脸,挤出这一句。
他暗暗压制我双腿不能起身,语调却是依旧沉稳坚毅。
“那我去锦绣人家。白天龙若回来,刚好可以看到这场好戏。”
我的心突然震颤难安:他好阴险,明明知道哪根是我的死肋。
*
我噤声,为不知名的力量臣服。
宽大的车座加上平稳的驾驶,让我感觉疲惫的身躯好舒服。
身体里的酒精在安逸的环境里加快了麻醉的速度,开始极端地放松,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我眯着眼看着视觉里车道的路灯一盏盏飞逝,变幻成无数个淡淡的光晕。
司机是个很浪漫的人,在我眼睛半闭半睁的时候,打开音响,放了一段催眠曲。
他沉静又笃定的侧影,随着我眼皮的垂落而关闭。
微醺而又不烂醉如泥的好处,就是可以睡个沉沉的觉、放下一切,做个千年不醒的好梦。
*
柔和的音乐似乎如影随形,让我在包容陶醉般的感觉里深深沉溺,不可自拔。直到我被浸入温柔又舒适的水里,我才懵然睁开眼睛。
打量四周,一瞬间就回味起:这里我似曾相识。
那曾有一面之缘的奢侈卫浴间,我再次置身其中。我当然一丝不挂地全身沉在宽阔的浴池里。
周边黄金色的大圆圈色调扎眼。水池周围留出了全黑底色的边缘,南正安裹了件白色的浴袍,正坐在我身侧。
他若有所思的眼对上我乍然的清醒,嘴角现出柔和而又清雅的笑意。将双手慢慢放入水中,撩起水花洒向我的脸,又掬起水从我头发上流下。
*
若不是因为这水温有胜过我体温的清凉,我一定是仍处在发烧癫狂的酒醉状态。
但不是,这温度适宜,让我全身的细胞都缓慢地苏醒。
我坐起身,想挣扎起来,他却在我身边侧躺下,伸出一只胳膊有力地压制我不能起身。
我若再自不量力,定然是遭受水灭顶之灾。不敢轻举妄动,索性不动。
他收回手,脸庞与我相隔咫尺,熠熠的双目紧盯着我的脸,神色里幽幽闪烁着诱导般的坚决。
“决定了,就这样了,好不好?”
“怎样?”
我甩了头发上未润入的水滴,带着莫名的怒意问。
*
“这结局不是很好吗?”
他扬手抚上我的脸,头轻轻伸过来,厮磨我湿漉漉的鬓角和额头,闭上眼睛极端享受这刻放松和宁静。
“有人主动退出,两全其美,不就是你想要的状态?”
“这叫两全其美?”
我咭然冷笑,“这大概只对你一个人来说,两全其美。”
他抬开头,柔情遍布的眼里,现出了微乎其微的冷意,神色倏然一紧,“你什么意思?”
我收口沉默。那句话几乎是刚刚出唇,我已发现不对。
这样真的不是两全其美?
*
的确,我对天龙的忠诚与痴情有深深不舍,对我给他背叛的伤害极度追悔。
但对南正安,我又不能真正放下。我在其中摇摆不定,对天龙,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思忖半刻尚无理想答案,扭头对上他正深刻研究我的眼眸,突然心神一震。
他正在紧紧盯着我。
那眼神是那般犀利、细致、认真,一丝不苟到我任何一个反复的、或一闪即逝的思绪都不想放过。
他的神色越来越难以分辨、难以捉摸,很难猜到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果我还不傻,你这表情是在说明——”
他收回目光,幽幽开口。
“你舍不得他。”
*
他森冷的语气传来。即使表情看上去阴晴不定、深浅难测,但这冰冷的语气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矛盾,即使他如何压制自己去小心翼翼遮掩,但依然无法不对我坦诚以对。
不过短短一瞬,他就下定决心要我心里最原始、最淳朴的答案。
他不甘、挖掘般地继续追问,
“还是……你真的爱上了他?”
心上有闪电突击般的力量划过,令我突然难止一颤。
我真的爱过天龙,我真的爱过他。
一个好男人,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男人。
在我这样的羞辱面前,他没有选择严厉的责备、不给我任何道德的谴责,也没有选择任何面对我的发泄。
他不给我伤害,选择自己走开,不面对也不逃避,冷静得超然事外。
我的理解里,他这样是一种难得的宽恕,他让我自己想、自己去选择。
如果我不选他,他会自己去疗这个伤口,绝不会逼我半分半毫。
*
我的确舍不得,如果没有南正安,我一定不会想从天龙的身边离开。
但是有他在,他绝不允许我再跟白天龙。
他不是白天龙。
若是十年前,我记忆里的那个他,也许会有今日白天龙这般的大度和胸襟。
但我知道这十年感情的折磨和苦难般的相思,已经让他再经受不起任何分离、任何失去。
如果我不选择他,我隐隐感觉里,总象预言师,能预见到某些灾难性的后果。
我见识过他黑道的行事风格,身经泽西的空难,也猜测了他身后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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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没有把握可以了解他的全部,他的历史我也是略触皮毛。
但有一点我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肯定:如果最后的结局里,他依然是失去,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天龙。
从那些阴暗的眼神,从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
他从没威胁过我,但他周身不纯洁不磊落的空气,已经将他周边的气氛渲染得一盘糟。他不会是个正人君子,他再也不会是。
十年前可以坐怀不乱,十年后却纵情而为;十年前可以言听计从,十年后却是主辅分明。
*
他的立场丝毫不为我动摇,他的阵脚纹丝不乱。包括逼我乖乖就范、步步如局,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不要天龙的孩子,孩子逝于一场意外;要夺人之妻,天龙居然拱手相让。
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早已不是那个唯以真情为生的少年。他已经有了他掌下的世界,他的世界以他自己“在奋斗中创建的法则”存在。
我在他生命其中,是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但是,却不再是他生命的全部。
但是,失了我这一部分,会令他苦不堪言。
因此,他决不会允许自己苦苦追寻的所得,有残缺。
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
我放松身体,离开池边,平躺着沉下水去,让长发浸入水中,双耳听着汩汩水声,徒留口鼻呼吸。
面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对水上的他置若罔闻。
这一刻,我隐约觉得我是有主权的,命运在我的选择和主宰里。
我对他情绪暗暗的纠结,在心底里嗤笑不已。我无法解释自己这刻内心其实躁动不安,但想凭借各种假象来表现自己的若无其事和淡定。答案在我心底,却又似乎不属于我开口就能承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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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翻身下入浴池,凑近我,几乎是带着要捏碎我的大力,拽住我的胳膊。又将我的头发别至脑后,闪身至我身下,用厚实的胸膛托住我。
紧抿的唇间吐字阴寒,脸上紧绷着,有着紧张而致的愠怒,不高的声调在我耳边却不自觉提高了分贝。
“你说话!”
我不会游泳,但小小浴缸也不至于把我淹死,我唇边现出更为挑衅的笑意,惹来他更为不快。
“笑什么笑?说话!”
“你想听什么?”
我忍俊不禁,却是一脸无辜。
他气晕,但突如其来的自负又让他开不了口,如果爱与不爱的要求要这么赤裸裸地说出口,别说他,就是我都会认为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