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疑问他似乎都不愿解答,回到别墅对今晚的反常绝口不提。
携我手落座小客厅,一路上我敛神静气也不能明察秋毫,现在只能通过言语旁敲侧击。
他放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打开酒柜取出一只水晶杯。
我歪在白色扶手上,轻轻捋顺自己的卷发,心中思绪纷扰着,犹如发、正在不由自主地绕指而游。
今晚的事情如云似雾,仿佛因我而起,我的角色亦为某种主谋。
但偏偏,这里面也就是我清楚也只能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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乜斜眼看他打开一瓶冰酒,慢慢倒入酒杯,带着一丝气定神闲的微笑,在手中缓慢又稳定地旋转那醇香的液体。
“还喝?原来没有醉啊。”
我淡淡的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思维其实异常警觉。
冰酒的独特在于它的舒缓,饮时一定要细品慢饮,不能像其它酒那样一饮而尽。
他闻言只凝神看杯中酒,非常优雅地醒酒,似乎为获得即将完美的感受,要让它更多地接触空气。
不紧不慢的等待中忽然小抿一口,眼睛因开心的笑而拉得细长,盯住了我。
“你说呢?”
知他莫如我,他的表情转换在我面前,亦真亦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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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装醉?”
我定定看着他问,但心里也将他这深藏不露的举动目的猜中了十之八九。
他煞有介事地俯下身来,眼神中倏忽的灼灼杀气渐渐烟逝,反而凝出了一层深沉之色。
将酒杯按至我唇上,轻倾杯身,我不得不小抿一口。
“老子曾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他收回杯站起,唇间现出清冽一笑,看着我表情冷静笃定至极。
老子借此言寓意用兵,大意是:我不敢主动地进攻别人,而宁愿被动地防守;我不敢贸然前进一寸,而宁肯后让一尺。用兵大忌为轻易与人交锋,而两军力量对等之时往往是奋力抵御的一方获胜。
他处处信奉老庄之道,看来这次并无例外。
他绝不做先动手的人,即使开战,也要让对方先不仁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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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上陡然豁朗,抬头盯着他的脸确认,“你是要和他们决断?”
他放下杯,换了十分认真的表情,坐上我身旁的沙发扶手,扭身来紧紧揽住我的肩。
“然然,我冥思苦想怎么也没料到,是你,恰恰给了我这个绝好的借口。”
借口?
是了,他要和乌卓彻底翻脸,解去过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恩怨情仇、如剥丝抽茧、当断难断。
心下难言之隐更在——
苦于没有借口。
克伊木对我不敬实属无意,但被他小题大做加以利用——
只因:为我与乌卓反目,恰好成了其后强硬事件绝佳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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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知根知底的对方,显然也对我在南氏集团中的地位心知肚明。薛志刚当下之急间怒问:“知不知道惹的是谁?”恰好成就了煽风点火。
“我与他的仇,原本形如冰炭。”
他轻轻放开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色中原本的温柔与和颜在灯光背景下遽然阴暗。
语气突现阴寒,捏住酒杯的手指突然加了力度,指上青筋暴起。
“既往一切我本意不再追究,原本也可以相安无事。偏偏他又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今天,我一定会要这事情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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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他对某些事成竹在胸,竟然兴致颇佳,已近十一点也不放我独睡。但似乎不带我干点什么有趣的事,又难尽地主之谊。
关了我的电视,带我上山。
半山腰间有一处浑然天成的洼地,却恰好因地制宜被用来做主人的游泳池。面积不大,只有体育馆半个室内泳池的大小,但因地处山间,其奢侈性不言而喻。
池壁尽用灰白色花岗岩砌成,周围绿树环绕,池内碧波无澜。环围的暗夜灯火在周遭澄净的夜色下,只令人对流水的清凉惬意浮想联翩。
即使不下水,在其上随意躺卧,似乎亦能感受人间天堂与大自然的浑然一体。仿佛置身此处,世间一切烦恼忧愁顿可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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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入水口是绿草繁花丛中,一个石佛合起的双掌,泉水叮咚、清冽色彩让人心旷神怡。
池边寥寥可数几张躺椅,入口处煞有介事地置备了一处小型吧台,辅一进入百灯齐放流光溢彩。
我扭头看,原来曲丛生在。
冲他微微一笑,他亦礼貌颔首,在吧台内按部就班、忙忙碌碌。
我正环顾四周,南正安过来,朝我身旁石椅一指。
备好的泳装、浴巾,整齐码放。
我慌忙摆手,“不了,我不会游。”
他嘻嘻一笑,“放心,这整座山现在也没一个旁人敢来这里。”
说话间已环住我的腰际,深深相拥。
曲丛生准备了大盘的水果和酒,放在躺椅旁的石几上。
我回过神来再定睛看泳池中央,南正安早已脱得精光,在池中全裸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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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看见这样无所遮蔽的他,只让我感到耀眼夺目。
他以这坦裎之躯对我,身旁站了个不相干的男人,终归令我有些赧颜。
“廖小姐不下水吗?”
身旁曲浅淡的语气问一句。
“不了,”我扭头向他,他亦明察秋毫,我的红脸赤脖尽被他收于眼底。
他忽然莞尔一笑,与平日那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刻板形象略有不同。
“你们慢慢玩,我下山了。”
说话间,他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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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侯在池边,翻着几上备好的杂志。现在针对有钱人的娱乐消遣,无非是引导时尚和奢侈两类。
翻翻却看到一篇文章,如获至宝,向远远的他招手,要他来看。
“看看这个:有无婚姻不是什么障碍,关键是两个人适合在一起生活。”
看着我认真的语气,他的表情瞬间灰暗。仿佛大老远地过来,听到了什么噩耗。
语气冷淡地开口,“说什么,听不懂。”
我不理他,继续往下念,“你可能会谈很多次恋爱,也很爱现在的这个人,但不一定能够碰到一个真正适合跟你生活的人。婚姻是怎么回事?就是相互适应,个性强的人对方适应你,个性弱的人适应对方……
他从水下一跃而起,抢了我的杂志去,早有预谋地,顺手牵羊,将我拉下水。
我丝毫没防备,一袭裙装在水中漂浮开来,如同一朵彩色睡莲在水中绚烂开放。
“你,干嘛!”
我满头满脸的水,落脚不稳,也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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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上前封住我的唇,口齿间带着淡淡的酒气。
灯光下亮闪着裸露的肌肉,强调了男女力量中不容小觑的悬殊。
倚在他怀中,只凭借他的力量才能在深可及胸的水中稳住。
不由自主地抬头,发出一声销魂般的嘤咛。
此刻头顶浩瀚夜幕之上,真的可见到漫天星斗。他拥我靠在池边,亦帮我水中脱衣。
放手时对上我紧张又略微刺激的喘息,他忽然笑得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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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的瞪视,他的语气丝毫不怀好意,黝黑的眼珠在我眼前熠熠发光,语气近乎逼问。
“想说什么?”
我还没开口,他已抢先一步。
“什么适合不适合?什么有无婚姻不是障碍?你非要这么含沙射影?”
我万没料到他又开始认真,正要辨白什么,他已拥我更紧,“适合不适合,我说了算。有没有婚姻,”
他看定了我,嘴角牵出一丝危险的笑容,接下来的话,湮没在无法克制的一个深吻里。“我很介意。”
“傻然然,以后不许这么激我……”
——
他倚池壁半躺,吹起长笛。
墨黑的笛子在他纤长的指上轻握,那个手势真是很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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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令我颇为意外。牧笛悠扬属于田园牧歌的氛围,难得他有如此闲情逸致。都市生活多年,这真是令我耳目一新的东西。
无曲亦不成调,乐声倒是悠扬,虚无缥缈中有着淡淡的余音。空谷并无回声,环池的树亦成就了这个演奏者的私密。
但于我而言这无异对牛吹笛。
我上岸自保,披上浴巾,躺上长椅,这催眠曲让人渐渐有些瞌睡。他回头见我这样子很是好笑。
“过两天,你去大连好不好?”
他上来亦围上浴巾,坐在我旁边,湿湿的手抚弄着我的头发。
“去做什么?”我闭着眼呓语,几欲入梦。
他牵起我的手,凝神看我,“去散散心。”
几乎是一瞬间惊起,我睁大了眼看他。
“倒不如说你怕我无事生非?”
他笑,凑近我的脸轻轻呼吸,嗅觉沉醉于那湿漉漉的发、周身包裹在毛巾里、飘摇而出的淡淡性感气味。
“别多想,怕你没事做太闷。大连那边我们新成立了一家星野游艇俱乐部。正在筹备,我派曹介枫经手,你和她一起去,做个伴也不错。”
“我不去。”
我懒懒地、却是坚定地开口。
我一定要让他做的事在我眼皮子底下。
让我离开,才不可能。
三个字——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