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从禁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在沈家长长的走廊上,身上的衬衫早已被鲜血浸透,贴在伤口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
可他不能停。
他没有沈奕的命令,不能去医院,不能接受治疗,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受了伤。
他只能回房间,自己处理伤口。
就像每一次一样。
半小时前,他还在禁牢里。
禁牢,沈家的地下惩罚室,专门用来关押背叛者、犯错的暗卫,或者被沈奕认为“该受罚”的人。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时间概念,只有冰冷的黑色石墙,以及永远不曾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味道,隐隐还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程慕被拖进来的时候,四周的暗卫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漠然,没有一丝同情。
他被锁在中央的刑柱上,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脚尖刚刚触地,后背暴露在空气中,衣衫被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苍白的皮肤。
鞭刑,从不留情。
他不是第一次进“禁牢”。
但这次,他知道沈奕是真的动怒了。
第一鞭,狠狠抽在他的肩胛骨上。
皮开肉绽的声音在阴冷的空气中炸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肩膀流下,染红了地面。
程慕咬紧牙关,死死忍住疼痛,没有吭一声。
第二鞭,抽在腰侧,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抽得踉跄向前,铁链发出“哗啦”一声颤响。
空气仿佛凝固。
鞭刑的规矩是——如果被打得跪倒,惩罚加倍。
程慕咬着牙,硬生生撑住身体,没有让自己倒下。
血从被撕裂的皮肉里渗出,他的呼吸已经开始不稳,额角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落在石板上,混着血迹,渗入暗红色的纹路里。
暗卫依然没有停手。
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
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他的皮肉翻开,血珠四溅,整个后背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程慕的浑身发冷,铁链深深地勒进皮肤,掌心已经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黑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
但他依旧没有求饶
因为他知道,求饶也没用。
沈奕也不会在意。
三十鞭,终于结束了。
程慕的后背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他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脚下的石板上满是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气。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抽离,只剩下冷,彻骨的冷。
暗卫松开锁链,他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支撑,狠狠地跪倒在地。
“嘭——”
膝盖撞上石板,发出闷响。
他撑着身体,艰难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但他仍然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道:“谢……少爷……责罚……”
他不敢求情,不敢说错话,甚至不敢奢望沈奕会回头看他一眼。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沈奕淡漠的声音:“看着心烦,拖出去。”
冷漠得像是在处置一件不重要的东西。
他是被人拖出“禁牢”的。
夜风吹在身上,冷得仿佛刀割,鲜血已经凝固,他的意识仍旧混沌不清,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撕裂全身的神经。
沈家宅邸灯火通明,可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没有人为他投来多余的目光。
他只是一个受罚的影子,不值得任何人的注意。
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程慕的房间,位于沈家宅邸的最偏僻的角落,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简单到不像是沈家人的住处。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木质单人床,一个黑色衣柜,一张陈旧的书桌,桌上摆着一瓶随时可取的酒精、绷带、药膏,床边则放着一支黑色的军用箱,里面装满了备用枪支和匕首。
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整个房间沉闷得让人窒息。
唯一称得上“私人”的物品,便是那张压在书桌玻璃板下的旧照片。
照片里,沈奕还是个少年,神色冷淡,站在院子里,而程慕,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低着头,像是在等待主人的指令。
这张照片,程慕已经放了十几年。
他坐在床边,手指颤抖地扯开已经血迹斑斑的衬衫,裸露出的后背遍布狰狞的鞭痕,皮肉破裂,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被鞭子抽出的深深血槽。
他撑着桌沿,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拧开酒精,手微微颤抖着,将冰冷的液体浇在背上。
“嘶——”
剧烈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
程慕的手狠狠地扣紧桌沿,指尖发白,额角冷汗滑落,嘴唇抿得发白,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痛。
甚至,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感受痛。
影子不该怕痛。
影子……不该有情绪。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撑着自己,将绷带缠绕上背部,动作僵硬而克制,像是自我修补的废墟。
直到伤口勉强止血,他才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
他的世界,从未有光。
他也从未奢望过光。
可为什么……
这次的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
撞见沈奕与祁深的亲密,程慕被砸伤
夜已深,沈宅的灯光仍未熄灭,偌大的别墅沉浸在静谧之中,只有一处房间依旧亮着灯。
程慕原本只是准备去书房取一份文件,按照往常,沈奕已经休息了,他便悄无声息地走过长廊,准备去拿文件,却在经过主卧时,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不经意地撞见了一幕刺眼的画面。
——祁深坐在沈奕的腿上,双手环着沈奕的脖颈,目光含笑,柔软地依偎着。
沈奕的手轻搭在祁深的腰侧,低头在他颈侧轻咬了一口,唇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祁深微微发颤,轻喘着笑出声:“沈少,你好坏……”
而后房间里传来祁深一阵阵娇喘声
灯光柔和,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暧昧得让人无法直视。
程慕站在门外,他知道自己不该看,可他却移不开目光。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沈奕。
温柔的,克制的,宠溺的……
这些情绪,程慕从来没有在在其他地方看到过。
原来少爷也会有温柔的时候……
他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冷冽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该看的……不该看的……
程慕猛地回过神,僵硬地转身,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可他的步伐却有些发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却踩到了一块地毯的边缘,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咯噔”一声。
这点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内的沈奕猛地抬起头,视线直直地射向门口。
祁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门外那个僵立的人影,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意,他轻轻地在沈奕耳边低语了一句,语气撒娇又带着一丝故意的引导:“沈少,他好像在偷看我们呢。”
沈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冷厉如刀,直直地刺向门口的程慕。
“程慕。”他的声音低沉冷冽,透着危险的意味,“谁允许你站在那里?”
程慕低下头,嗓音干涩:“属下无意冒犯。”
沈奕冷笑,抄起手边的一座青花瓷镇纸,毫不犹豫地朝程慕砸了过去!
“无意?”
“嘭——”
瓷器狠狠砸在程慕的左肩上,正好砸中了之前受伤未愈的地方!
剧痛瞬间撕裂了他的肩膀,鲜血渗透衣布,程慕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肩膀的伤,本就没有好利索,现在这一砸,直接让伤口裂开,剧痛让他直不起身。
“沈少好凶啊……”祁深悠闲地趴在沈奕怀里,假装惋惜地看了程慕一眼,笑着道,“程慕,你是不是喜欢偷看别人亲热?”
程慕低着头,死死地咬着牙,额角已经沁出冷汗,但他仍旧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沈奕冷冷地盯着他,眼底是彻骨的寒意,仿佛容不下他的任何存在。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程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冰冷:“你怎么回事?这点疼就站不直了?”
程慕强撑着想站直,可肩膀上的剧痛却让他无法动弹,他的腿已经发软,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最终,他还是膝盖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祁深轻笑了一声:“程慕,你不会是想趁机博取沈少的可怜吧?”
沈奕皱起眉,盯着程慕,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丝烦躁。
他讨厌程慕这副样子,沉默,隐忍,低着头,像一条逆来顺受的狗,怎么打都不吭声。
明明他才是主子,明明程慕跪在他面前才是理所应当,可他就是看着不顺眼。
“滚出去。”沈奕冷冷地甩下这句话,转身回到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程慕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掌心死死撑着地面,肩膀的伤口鲜血渗透,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房门内,祁深的娇笑声再次响起,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程慕的心脏。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撑着地面站起,捂着肩膀,踉跄着离开了长廊。
夜色深沉,偌大的沈宅内,程慕的影子被灯光拉得格外孤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他只是知道,自己哪怕疼到站不住,也不该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