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雨丝细密地落在廊檐上,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程慕站在沈宅后院的廊下,身影笔直如松,他的靴子落在青石地面上,沾着些许夜雨的湿气,寒意却透过衣料渗入骨血。
这场雨下得不大,却缠缠绵绵,程慕没有撑伞,也没有避开,他仿佛对这些冷意毫无察觉。
他正等着沈奕的命令。
可没等来沈奕,却等来了秦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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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舟来了,带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盒身看起来质地上乘,雕刻着黑暗色纹路,隐隐地映着微光,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秦舟随意地倚在廊柱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盒盖,笑着看着程慕,语气懒散又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程慕,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程慕皱眉,眼底划过一丝警惕。
“秦少。”他的声音低沉克制,“属下并不需要这个东西。”
秦舟挑眉:“你连看都不看,就知道自己不需要?”
程慕的目光落在那黑色盒子上,未曾多停留,随即微微垂眸,语气不卑也不亢:“属下是沈先生的人,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馈赠。”
秦舟轻笑了一声,像是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的玩味:“你倒是忠心。”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黑金交错的项链,链身极细,中央镶嵌着一块深色玉石,在夜色里泛着微光。
“这是块血玉,养着心头血,戴久了能避灾。”秦舟缓缓合上盒盖,目光轻佻地扫过程慕的面庞,笑得意味不明,“我本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最需要这种东西。”
程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秦少。”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一分,“属下的事情,轮不到您关心。”
秦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程慕,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属下的命生来是沈先生的,没有什么‘自己’可说。”
秦舟的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眸底的光晦暗不明。
程慕也没有再多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而这一幕,全都落入了暗处的某个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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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深站在暗影之中,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幽冷地看着程慕和秦舟的互动。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底带着一丝算计的冷意。
片刻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即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恭敬又透着一丝隐晦的愉悦:“先生,我今天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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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书房里处理文件。
祁深的声音低沉克制,语调不疾不徐:“属下在后院看到秦舟给程影卫送东西……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程影卫虽然没有收,但……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沈奕动作微微一顿,眸色一沉。
祁深继续道:“先生,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沈奕缓缓放下钢笔,目光阴冷如刀,薄唇轻轻勾起一丝冷笑:“程慕?”
他的嗓音低沉,透着危险的冷意,“他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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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被带到书房时,沈奕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神情晦暗不明。
“你去见秦舟了?”沈奕的声音平静,却透着隐隐的压迫感。
程慕微微皱眉,低声说道:“属下没有主动见秦少。”
沈奕缓缓转过身,眯起眼睛:“没有主动?”
他缓步走近,目光冷漠地盯着程慕,嗓音微沉:“可你还是跟他谈了,不是吗?”
程慕的沉声辩解道:“属下没有收他的东西。”
沈奕听了他的话却笑了,笑意却冷得彻骨。
“你是觉得,我在意的是你收不收?”
他忽然伸手,猛地拽住程慕的衣领,将他逼近,嗓音低沉透着森冷的危险:“程慕,你什么时候学会在我背后勾结别人了?”
程慕的瞳孔微微缩紧:“属下没有——”
“没有?”沈奕嗤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陡然收紧,声音冷漠,“那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程慕咬紧牙关,嗓音低哑:“属下没有背叛您。”
沈奕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忽然松开手,语气淡漠:“跪下。”
程慕的呼吸一滞,片刻后,缓缓单膝跪地,身姿一如既往的沉稳克制。
沈奕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抬手示意身旁的祁深:“把东西拿来。”
下一秒,一条沉重的铁链被拖到程慕面前。
沈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漠:“既然你这么忠诚,那就用这个证明给我看。”
程慕的指尖微微蜷缩,片刻后,他没有任何迟疑地伸出手,任由祁深将铁链扣在他的手腕上,锁住他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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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奕带着程慕去了会所。
奢华的包厢内,觥筹交错,灯影摇曳。
程慕正跪在角落,低垂着眼,没有说话。
沈奕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酒杯,语气漫不经心:“各位,看看,我的影卫,非常忠心耿耿。”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目光戏谑地落在程慕身上,带着看戏的意味。
有人笑着道:“沈先生,这位影卫犯了什么错,竟让您罚得这么重?”
沈奕淡淡勾唇,轻轻啜了一口酒,眼底一片冷意:“他倒是觉得,自己的忠诚可以让我信任。”
众人纷纷大笑,眼神里尽是讥讽和揶揄。
程慕没有抬头,背脊却绷得笔直。
沈奕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这里是沈奕专属的私人会所,灯光暧昧迷离,低沉的音乐在空气中回响,名贵的红酒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像淬了毒的血色。
而他,跪在沈奕的脚边,像一条被豢养了多年的犬,沉默无言地伏在地面,不敢奢求一丝温情。
祁深靠在沈奕的怀里,笑意温柔,指尖轻轻地捏着沈奕的衬衣纽扣,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沈少,今天怎么突然带这个‘东西’来?”
“随便。”沈奕淡淡地开口,低头轻抿一口酒,目光冷淡,仿佛对眼前的画面毫无兴趣。
“他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吗?那就让他待在这里,看他到底能撑多久。”
程慕的指尖微微收紧,背后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跪姿而隐隐作痛,可他没有说话,没有起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沈少,你身边怎么总带着他?”祁深眼神流转,微微扬起下巴,故意看向站在一旁的程慕,语气轻佻又漫不经心,“每次看到他,都让我觉得这里的氛围一下子沉闷起来。
”沈奕懒懒地抿了一口酒,指尖在玻璃杯壁上轻敲,语气散漫:“他只是个影子。”
祁深轻笑了一声,忽然站起身,缓缓走到程慕面前,微微偏头,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影子?那如果没有他呢?”
程慕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微垂,仿佛真的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祁深忽然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程慕的下巴,语气带着些许刻意的挑衅:“程慕,你在沈少身边待了这么久啊!
程慕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程慕,你这样跪着,真的甘愿吗?”
他慢慢走近,垂眸看着程慕,眼神里透着一丝刻意的轻蔑。
程慕没有抬头,嗓音低哑而沉静:“属下不敢有怨言。”
祁深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神冷淡地睨着他:“不敢?”
他忽然抬手,指尖用力勾起程慕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你有什么资格怨?”
“你只是沈少的一条狗,一条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狗。”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程慕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悄然收紧,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像是根本不在意祁深的羞辱。
他的确是狗。
一条从小被沈家豢养的影卫,一条沈奕从未真正正眼看过的狗。
沈奕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是在欣赏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祁深轻嗤了一声,忽然扬起手,冰凉的红酒泼了程慕一脸。
“啪——”
冰冷的液体沿着他的额角滑落,透湿了他的衣襟,猩红的酒液渗透了白色的衬衫,在灯光下晕开一道道暧昧的痕迹,像极了尚未干涸的血迹。
祁深缓缓地后退一步,微微侧头看向沈奕,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沈少,这条狗的耐心真不错,怎么弄都不吭声。”
沈奕轻轻抿了一口酒,淡淡一笑,语气漫不经心:“他一直都很乖。”
祁深眯起眼睛,忽然又笑了,弯下腰,指尖轻轻地挑起程慕的领口。
“既然这么乖,那不如让他再乖一点?”
他话音未落,手上的动作猛地用力,拽开了程慕的领口——
衬衣的扣子被扯开,露出了里面苍白却布满旧伤的皮肤,还有未完全愈合的新伤,红痕交错,触目惊心。
程慕的身体微微一僵,脸色仍然冷漠,可指尖却悄然收紧。
祁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一丝虚假的惋惜:“怎么,这伤口还是沈少赏的?”
他抬眼看向沈奕,笑得温柔,“沈少,你可真狠心啊。”
沈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着程慕的反应。
可程慕没有丝毫反应。
他只是低垂着眼眸,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任由自己被祁深羞辱,被人嘲弄,被人践踏,却始终一声不吭。
他知道,他不能吭声。
如果他现在反抗,沈奕会不高兴。
如果沈奕不高兴,那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他只能忍。
只能逆来顺受。
沈奕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他忽然松开了手,嗤笑了一声,语气冷淡:“从今天起,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程慕的身体一僵,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奕。
可沈奕的声音依旧淡漠:“你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去做吧。”
祁深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抬手挽住沈奕的手臂,语气轻柔:“沈少,你终于舍得换个人了吗,我早看够了!”
沈奕没有回答,只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往楼上走去,语气随意地丢下一句:“把他安排去后院,别再让我看见他。”
程慕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住,耳边的嗡鸣声几乎让他听不见其他声音。
后院……
那是专门给沈宅的闲杂人等住的地方,地位最低,就连沈家的普通佣人都不会住在那里。
他从小在沈宅长大,从未离开过前院,如今被贬到后院,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沈奕的信任和存在的价值。
他终于……被彻底丢弃了。
祁深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程慕,你现在,连做沈少的一条狗,都不配了。”
程慕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低下头,安静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他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所有的器官都被扭曲挤压,痛的他呼吸困难,却一点都帮不了自己。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很沉,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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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后院格外寂静,程慕坐在房间里,房间狭小,窗外的冷风从破旧的窗缝里渗进来,带着潮湿的霉味。
他从未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
可他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抱怨。
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刀,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的手指在刀锋上缓缓滑过,触感冰冷而锋利,就像沈奕对待他的态度一样。
他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可他还是没有资格离开。
他是沈家的影卫,哪怕被放逐到后院,哪怕被彻底遗忘,他依旧不能离开这里。
他的命,从来都不是他的。
他低头看着刀刃上的倒影,眼神空洞得可怕。
他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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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奕坐在书房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的眉头紧皱,眼神阴沉不定。
他以为,把程慕赶到后院,他就不会再烦躁了。
可他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坐在这里,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程慕刚刚离开时的画面。
那个一向沉稳得像一座雕塑的影卫,那个曾经无数次为他挡刀的程慕,那个从来不曾违抗他的程慕……
他竟然就这么安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放逐?
沈奕的指尖微微收紧,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股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可他很清楚,程慕的顺从……让他感到极度的不悦。
他猛地掐灭了手中的烟,站起身,推开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夜的冷意。
他眯起眼睛,看向后院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程慕,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沈奕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了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极轻:“……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