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这几天的生活非常规律。
清晨,他会按时起床,整理房间,完成兰姨分配给他的琐碎杂务。
夜晚降临,整个沈宅陷入宁静,他则会回到房间洗去一天的疲惫。
沈奕这些天总是很早就回家,程慕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他可以感受到沈奕的时间被书房占据了大半。
这样的沈奕,仿佛回到了过去,程慕记得,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冷静、沉稳,带着掌控一切的强势和理智,没有过分的情绪波动,也不会动辄发火。
只是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成了沈宅里的“仆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站在沈奕身旁的人。
夜晚他回房时,沈奕通常已经洗过澡,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阅读。
等到程慕洗完澡出来,他就会轻轻抬起眼皮,随意地看他一眼,朝他招招手,让他靠近。
他会把手臂随意地搭在程慕的腰上,掌心贴着他的脊背揽下他睡觉,两个人睡觉的时候贴得很近,呼吸交错,但是他们没有什么语言交流,沈奕不开口,程慕也不会主动开口。
这样的相处方式,安静得像是一种默契,又像是某种压抑的平衡。
程慕不知道沈奕的想法,但这些天,他确实没有恐吓过他,也没有再变着法子折磨他。
沈奕的温柔,总是伴随着潜在的危险,让程慕不敢轻易去揣测。
程慕站在水池边接着一桶清水,空气里弥漫着微微的潮气。他的双手已经被冷水浸泡了很久,指腹起了一层发白的褶皱,关节处还透着些许的青红色。
他正准备提着水桶去拖地,却听见背后传来兰姨的声音——
“少爷让你做杯咖啡送去书房。”
程慕抬头看了兰姨一眼。
“好。”他轻声答道,立刻将手擦干,转身往厨房走去。
咖啡机的滴漏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香气慢慢弥漫开来。程慕望着咖啡壶里渐渐满盈的深棕色液体,眼神有些空洞。
程慕端着咖啡走在走廊上,指尖感受到瓷杯传来的温度。来到书房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
熟悉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书房里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深色的实木书桌上,映出一片静谧而庄重的氛围。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一切都透露着安定与克制。
沈奕正坐在宽大的真皮椅上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文件。他的手指修长,握着钢笔在纸上勾勒批注,脱下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线条流畅的锁骨,袖口挽到手腕处,露出了手臂上冷白的皮肤。
他的眼睑微垂,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疏冷和沉稳,即使不说话,也让人感受到他那种天生掌控全局的气场。
这样的沈奕,仿佛与他记忆中的人重叠了。
程慕看着这一幕,一瞬间恍惚,他的记忆又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沈奕也经常夜里忙着工作,会随意招手让他去做咖啡。他记得沈奕习惯喝意式浓缩,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朝他随意地来一句——
“还行。”
程慕微微低头,抿着唇,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咖啡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少爷”
直到他开口,沈奕才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后朝他勾了勾手。
程慕走到了离他半步的距离时停住。
然而,沈奕显然不满意这个距离,他伸手一扯,把程慕的胳膊拉了过去,毫不费力地让他半靠在自己腿上。沈奕的手臂如同枷锁一般,牢牢地困住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让程慕晃了一瞬。
沈奕拿起咖啡,轻啜了一口,笑道:“看来你都记得很清楚。”
程慕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沈奕放下杯子,又随手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精美的奶糖,在指尖转了转,随意地晃了晃:“吃吗?”
程慕的目光落在那颗糖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沈奕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语气带着戏谑:“还记得吗?”
“……记得”程慕不知道沈奕想干什么。
沈奕剥开糖纸,把糖送到他嘴边,命令:“张嘴。”
程慕像是被操控的木偶般,机械地张开嘴,让那颗糖落入口中。
奶糖入口即化,带着丝丝的奶香。他的舌尖被甜腻的味道包裹,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
小时候,他喜欢吃糖,糖就是他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保姆阿姨偶尔会给他一些糖,他总是会偷偷地攒起来,舍不得吃,等到见到沈奕的时候和他分享,但他清楚地记得——沈奕从来没有吃过。
“想到什么了?”沈奕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他的回忆。
“……没什么。”程慕垂下眼睫,“谢谢少爷。”
沈奕挑眉:“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程慕刚想开口解释,沈奕却忽然抬起手,食指按在他的唇上。
“嘘——”
“给你听个好东西,你会喜欢的。”
说着,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直接插进了电脑里,指尖轻敲了几下,音频开始缓缓地播放——
【我让你杀他,你杀了半个月了,现在人还活着回去了,你怎么解释!】
【我……没找到机会……】
——啪。
不知道沈奕是不是故意的,他只播放了前两句,卡在第三句之前按下了暂停键。
书房里里寂静得可怕。
程慕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住。
这第一道声音是简亦安的。
而另一道声音,熟悉得令他发寒
——是贺向野。
程慕浑身的血液一瞬间被冰封,一片彻骨的寒意从脊背蔓延到四肢。
贺向野……竟然和简亦安有关系?
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杀自己吗?
“好听吗?”
沈奕淡淡地笑了一声,故意问他,说出来的话冰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雪。
程慕看着眼前的音频文件发愣,像是要看穿它。
沈奕看着他的脸,声音不紧不慢:“你拼命想保护你心心念念的‘男朋友’,他却处心积虑地想要你的命。”
程慕闭上眼,呼吸发颤,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贺向野——
贺向野教他做包子做饭,给他买保温的毯子和取暖器,拉着他去庙里结拜,就像是太阳一样照耀他。
难道……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在做戏,目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沈奕继续说:“那——”他指尖搭在播放键上,缓缓说道,“我们继续听?”
“不,不用!”
程慕猛地伸手,死死抓住沈奕的手腕,几乎是在哀求,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也不敢再听下去了。
沈奕看着他的样子,拿额头碰上他的额头。
“现在,你还想维护他吗?”
程慕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到了。
沈奕侧移在他耳窝边低语——
“程慕,你要记住——你,只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