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对于沈亦来说,是一个无比珍贵,遥不可及的词汇。
曾经孤儿院是他的家,但家里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兄弟姐妹,和他玩得好的小伙伴们都会被新爸爸新妈妈接走,他们会有新家。
身边的小孩来了又走,他们都有家了,沈亦没有。
他小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太差了,所以没人愿意给他一个家,没人带走他。
他嘴巴不甜,不会讨好,长得不好看,脸色蜡黄。
同学欺负他,他被推搡的在地上打滚,身上一直脏兮兮。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欺负他。
后来他明白了,因为他没有家,他是没人要的孩子,挨打了没有爸爸妈妈会来学校。他是最廉价的,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欺辱的垃圾。
后来他学会讨好别人了,会说好话,也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但还是有人欺负他。
捡废品被驱赶。
去工地干最脏最累的活,要不到工钱还被打。
咬牙去夜店打工,还被客人揩油。
不小心打碎很贵的酒,被人按在碎片上扇巴掌。
因为他没有家,任何人都能欺负他。
后来他工作了,租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
城中村楼距很窄,白天也没有光,房间里一直是黑黑的。
他还是开心极了,买了便宜壁纸贴在墙上点缀的花花绿绿,又花钱买以前一直舍不得买的很软很软的那种被子。
以前他只敢在超市假装自己想买,攥住一角,偷偷放在手心摸了又摸,又装模作样的放回原地,小声的说也不怎么样。
好软,孤儿院没有这么软的被子,他在孤儿院,也没有自己的被子。
在离开孤儿院之后,在这个小出租屋里,他有了自己的被子。
房间是薄板子隔出来的,隔音很差,隔壁夫妻的叫骂声,孩子砸玩具的声音,炒菜声,打牌声,呼噜声一直往脑袋里钻。
沈亦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假装自己是有家的人了,安安稳稳的睡了这辈子最香的一觉。
他热衷于装扮自己的家,摘了路上不知名的漂亮野花,放在自己唯一的小桌子上。
他大学的时候蹭舍友的电脑看过外国电影,里头的人会用花装饰自己的家。
他学着一点一点装扮小屋,还奢侈的买了一些没用的东西,巴掌大的仙人掌,一个小小的电煮锅,一幅画。
他买了一幅画,画里是花田和好多蝴蝶,蓝蝴蝶,漂亮极了,那幅画因为价格便宜,线条粗糙,但他喜欢,映照的他常年不见光的小屋都亮堂起来了。
他每天下班都会看着画发呆很久,盖着自己的被子,心满意足。
他以为他的家会越来越漂亮,他会攒钱买下一个真正写着他名字的房子。
再后来,院长病了,他需要钱,他把之前一点一点添置的东西都挂上了二手平台,他的便宜破烂没人买,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把价格调低,再低一点。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廉价的卖掉了自己的家。
最后送走的是他的被子和画,那天他架着画,卷着被子,蹬自行车去找买家。
画有点大,不好带,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一点画框,买家借机压了点价下去。
他亲手卖掉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回去的路上,他蹬着自行车哭了一路。
院长还是走了,他欠了很多债,应该把房子退掉的,去公园对付就行,反正以前也睡过。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
后来隔壁着火了,他站在楼下看着楼上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城中村狭窄,消防车迟迟开不进来。
他突然一个激灵,不好,被子和画还在家里,他恍惚的又想起来,原来已经没有了,都卖掉了。
幸好卖掉了,烧了要心疼死。
他站在楼下无比迷茫,还能去哪?还有什么牵挂?活到现在的意义是什么?
都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所以隔壁老奶奶颤巍巍跪在地上,拉住他的手拼命恳求,给他磕头求他救救她的小孙女,那时候沈亦没怎么想,就冲回了楼里。
然后他终于解脱了。
沈亦睁眼,被颠簸的气流晃醒,他躺在阿尔的腿上,迷迷糊糊。
“怎么了阿尔?我怎么睡着了?”
阿尔温柔的抚摸雄虫的头发,“雄主好像是太累了,没关系,已经到家了,我们回去就休息。”
沈亦挣扎着起身,好奇怪,脸上怎么凉嗖嗖的。
他等待飞行器停稳,在光脑上结算了飞行器的呼叫费用。
停稳后,驾驶员起身行礼,“阁下,您的目的地已经到达,请带好随身行李,祝您一路平安。”
沈亦有点没睡醒,嗓音模模糊糊,“走吧走吧,回家。”
半晌,他慢半拍的又说:“阿尔,我好像做梦了,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
阿尔认真听着,“嗯,雄主都说梦话了。”
阿尔没说的是,雄主做着梦,小小声的哭。
阿尔心疼他,也愿意安安静静的陪在雄主身边。
沈亦走的不稳当,险些左脚绊右脚,他摸阿尔胳膊上的肌肉,有点抱歉的说:“应该先带你去买飞行器的,你想出门都不方便。我就是太想回家了,我有家了,好开心,有那么那么开心。”
沈亦挥着胳膊在空气里胡乱比划,画出来一个超大的圈。
“飞行器以后再买吧,阿尔。”
映入眼帘的别墅猛然一看甚至望不到边,高度足足有八层,前院后院都种着绿植,草坪修理的整整齐齐,雄保会的虫早就做好清洁离开了。
好大好漂亮的别墅。
沈亦直到看见房子才有实感,他今天有老婆了,不是那种被随便塞给他的,是漂亮老婆自愿的。
他有房子了,院子里可以种菜可以种花,以后有崽崽了,可以在院子里撒欢。
他真的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