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飞是在一个雨夜见到的黎信。
那个时候,他全身湿漉漉的在调教所门口不肯走,门卫驱赶他,“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以为这里是想进就能进的?赶紧走。”
黎信抿着嘴,一句话不说还想硬闯,“让我见见负责虫...让我试试。”
门口一阵骚乱,周逸飞注意到了,扭着腰跑过来,“怎么啦,怎么啦,做不做生意了啊!”
他第一眼看到黎信,就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不是圈子里的。
太干净了。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问黎信,“你想进这里接活?”
黎信懵懵懂懂的点头。
周逸飞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黎信抿抿唇,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进来吧。”
周逸飞带他绕过喧闹的大厅,走过长长的走廊,长廊两侧都是包厢,时不时有雌虫被揽着腰出来。
有虫和周逸飞攀谈。
“周哥,这是新来的?”
周逸飞摆摆手,“赶紧忙你的吧,这个月业绩还差一大截呢。”
他领着黎信走进他的小办公室,周逸飞示意黎信找个位置坐一下,随意扔给他了一个毛巾,他瞄了眼时间,举起镜子看了看,找个卸妆油把自己脸上的浓妆一点点擦了下去。
黎信有点紧张,怕周哥不好相处,不敢坐,怕弄湿他的椅子,拿周哥给他的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毛巾干干净净的,有皂角香,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黎信看着他一点点卸了妆,出乎意料,周哥其实脸蛋白皙透亮,眉毛微弯,眼神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
鼻子小巧,嘴巴红润,美中不足的是脸蛋上起了点红疹。
周逸飞对着镜子向脸上擦着药膏,看向忐忑不安的黎信。
“我们这里吧,有卖进来的,也有过来赚提成的,你可以进来上班,拿拿提成,不用陪客,怎么样?”
“当然,你想陪也可以,毕竟挣得比端酒水多。”
黎信攥着毛巾,用力的点头,“好。”
黎信就这么在这里待下了。
他有时候行踪诡异,偶尔还会带伤回来,他不说,周逸飞就不问。
只是在有虫想占黎信便宜的时候,周逸飞会替他解围。
黎信太瘦了,干巴巴的,也不怎么吃东西,他第一次提出要陪客是去兰斯洛特阁下的包厢。
周逸飞没想到,这个傻孩子还真被挑中了。
直到黎信被买出去之后,他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
后来,黎信联系到他,转了提成给他,周逸飞笑笑收下了,没多说什么。
这点星币对他来说杯水车薪。
出去?这辈子哪还出得去。
外面还不一定比这里好,至少这里还算自由,做做领班,也能挣点,还不累。
他扭着腰又进了下一个包厢。
没过多久,周逸飞碰到了一个蠢兮兮的雌虫。
那天一如往常,他浓妆艳抹,带着一队各式各样的虫走进包厢,那个红发雌虫挑了半天,选中了他。
周逸飞立马不高兴了,他干巴巴的说:“我不陪客,您再选一个吧。”
那个傻呵呵的虫要跟他纯聊天,周逸飞无所谓,反正是他花星币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多挣点提成。
他的两个同伴很快搂着各自挑选的雌虫去了楼上,这个笨蛋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只是和他在包厢里聊天。
周逸飞随意应付着他,知道了他叫埃德蒙。
埃德蒙嘴巴太碎了,话匣子打开就说个不停。
周逸飞知道他还是学生,马上要毕业了。
现在在一个游戏公司,算是股东,最近挣了不少星币,所以出来见见世面。
他的老板是兰斯洛特。
周逸飞旁敲侧击的问他兰斯洛特性格脾气怎么样,想知道黎信过得好不好。
埃德蒙以为他对自己的事有兴趣,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逸飞看时间差不多,抬脚就准备走了,埃德蒙突然问他,下次来能不能还找他。
周逸飞耸耸肩,没什么所谓,这样对他说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无一例外,后来都去找了别的虫。
他对埃德蒙笑了笑,“好啊,期待下次和你相见呦。”
周逸飞就这么随口一说,埃德蒙当真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认认真真的存星币,一有空就往他这里跑。
调教所有名的周领班不带队了,谁都知道他被看上了,有个雌虫隔三差五的来,来了也不做什么,就跟他聊天。
一次两次周逸飞无所谓,次数多了就烦了,埃德蒙的星币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砸在他身上算怎么回事,就算不去找雄虫匹配,那还有大把雌虫供他选。
干净的,漂亮的,听话的,体贴的。
埃德蒙是彻底黏上他了,甩也甩不掉,他忍无可忍,带埃德蒙去了楼上。
埃德蒙被他牵着,脸红透了,等进入房间被推在床上,周逸飞开始脱自己衣服,他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他揪住周逸飞的衬衣,又给他一颗颗扣好。
“你这是做什么啊。”
周逸飞烦躁的下床,拿过桌上的酒灌了两口,“不就是这档子事么,你情我愿的,跑这么多趟你不累吗?”
埃德蒙拿起另一杯酒,喝了一口,深呼吸几次,壮起胆子问他:“周哥,你要不要离开这里?”
离开。
周逸飞愣了。
他一向转的飞快的大脑突然卡住了。
他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周逸飞从小就是个很漂亮的亚雌,大家都知道。
小时候,他忍受家里雄虫兄弟的骚扰,胆战心惊,眼看就要熬到成年了。
有一天,他被雄父叫到会客室,那里有一个看上去还算温柔的雄虫阁下,他起先不知道他们在讨价还价什么,后来才知道,雄父赌局输了,所以把他贱卖了。
他恳求雄父留下他,他能养活自己,给家里赚星币,雄父嫌太慢,不管他怎么哭求,还是被拖走了。
他也许认命了,就这么跟着雄虫,以后至少饿不死。
后来他被折磨了很久,意识模糊之际,那个雄虫依旧暴跳如雷,打得他身上没一块好肉。
“还以为捡大便宜了,没想到买了个二手货...”
“脏东西,烂货,值不上这个价...”
周逸飞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是一个陌生的雄虫,他呆滞的眨了眨眼睛,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泪。
后来,二手货变成了三手货,再然后,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一个个买家痴迷他的脸蛋,又无一例外的嫌他是个脏东西。
脏东西自己都记不得干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后来他卖不上什么价了,有个雌虫出现选中了他。
他和以前的那些虫都不一样。
周逸飞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可还记得他温柔的说喜欢,说他干净,漂亮。
看不到尽头的旅途好像抵达了终点。
周逸飞以为这就是他的归宿。
直到被那个雌虫亲手卖进调教所之前,他都还一直这么觉得。
周逸飞想,调教所还是挺不错的,只要不想着出去。
烂在这里,最后死在这里,干脆利索。
离开?本来就不需要离开。
离开又能怎么样。
“周哥?周哥?”埃德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把他从回忆里拉回。
周逸飞干脆喝掉了剩下的酒,“离不开的,我卖进来的价是十亿,现在是多少,我自己都不知道。”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做点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