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普丽尔敷着江和玉做的面膜,躺在江和玉做的软垫上闭目养神,双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胸口,双腿曲起,脚丫凑近旁边的热源。
房间的暖炉里正烧着火,上面架了个小锅,里头的肉汤烧到滚烫,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江和玉放了些青菜进去,用筷子压了压,最后撒了点盐,香喷喷的青菜肉丝汤出炉了。
汤锅先放到桌子上,炉子上边垫一大块金属片,江和玉把之前做好的饼放到上面烘热,暖炉旁边有一桶水,他用小盆盛一点出来,把两块干净毛巾分别浸湿后拧干,抬手给埃普丽尔一点点擦脸。
埃普丽尔不能做出太大表情,脸上会掉药渣,他含含糊糊的问:“时间到了吗?”
江和玉把他脸上最后一点绿色擦掉,又换了新毛巾擦了一遍,“嗯,到了。”
他探手到桌上摸索片刻,举起一块碎镜片摆在他面前。
埃普丽尔仔仔细细的看镜子里自己的脸,看看额头,瞧瞧脸颊,再摸摸下巴,疤痕确实淡了很多,以前那些疤凸起蜿蜒着,红彤彤的像什么可怕的软体昆虫贴在脸上,他自己摸索起来都害怕。
现在不红了,摸上去没有那种凸起的手感,只是看上去有一些蜿蜒的纹路,不算明显。
他又转换角度去看自己的鼻子,和玉很厉害,连骨折都会处理,他的鼻子又和以前一样挺翘了。
如果是在学校上手工课,那和玉一定是满分,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
江和玉拍拍他肩膀,埃普丽尔就翻个身,拉低衣襟,露出后背给他瞧。
江和玉认真观察片刻,愈合情况不错,他在肩胛骨处小心按了按,“疼吗?”
埃普丽尔摇头晃脑,“不疼。”
江和玉摸到翅囊边缘,“这里呢?”
“嘶…一点点疼。”
这块皮肤还是比其他地方烫,翅囊想彻底养好不容易,江和玉拉上他的衣襟,给他扣好扣子,“好,晚上继续擦药。”
他们有了一张结实的,四条腿齐全的新桌子,是送肉的时候,邻居给的。
三条腿小桌没有退休,依旧靠在墙边,上面堆了各种零碎,有很多彩色纸鹤,缺少两块的小拼图,飞不起来的玩具飞行器,等等......
最多的还是一摞一摞的小卡片,卡片用各种颜色的笔写了很多常用字和单词。
自从埃普丽尔发现江和玉不识字,尤其是英文字母之后,他就做了很多这种学字卡,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
江和玉每学会一个,都在那个字的旁边标注一个笔画更多,更复杂的字。
埃普丽尔问他写的是什么,江和玉说是他那边的方言。
英文字母旁边没有标注方言,标了字音,这是江和玉学的比较吃力的一项。
灰突突的墙面也被利用起来了,划上了一道道横线,埃普丽尔每天都会给江和玉量身高,自从伙食好起来了,崽崽好像有长高的趋势。
房间里的暖炉是用铁桶改的,燃料燃烧冒出来的烟用管子引到了窗外,炉子可以用来取暖,也能用来做饭。
江和玉另外做了几个暖手炉,就堆放在暖炉旁边,短时间出门的时候可以抱在怀里用。
家里最近有点乱,江和玉弄了一些方砖回来,堆在门口,有空就在房间里叮叮当当的鼓捣。
埃普丽尔听他说是在做火炕,以前他在老家动手做过,弄好了睡觉非常暖和,被窝里会热一夜,不用再抱热水瓶睡觉了。
之前江和玉看埃普丽尔晚上冻得睡不着,手脚总是冰凉的,他们燃料有限,不能用一宿的暖炉。
于是他干脆捡了几个玻璃瓶回来,睡前灌进去开水,封口塞在布袋子里,再放进被窝。
这样不仅不冷,第二天还有温水可以洗漱。
埃普丽尔喜欢抱着热水瓶睡觉,脚上也踩一个,整晚脚丫都是热乎乎的。
结果有天不知道怎么搞得,怀里的玻璃瓶掉出了布袋子,在他大腿上烫出个不小的疤。
然后江和玉就开始鼓捣火炕了。
埃普丽尔看着快竣工的火炕不断感叹,还是现在的崽学东西实用,不像他们以前...
江和玉把勺子塞到他手里,热好的饼塞进他另一只手,小声催促他趁热吃。
埃普丽尔回过神来,一边吃饼一边小口喝汤。
“和玉,我涂的那个,叫什么草来着?我又忘记了。”
他指指那个浸了绿色汁液的毛巾。
江和玉耐心回他,“积雪草,淡化瘢痕,也可消炎去肿。”
埃普丽尔再次感叹起来,“和玉真厉害,不知道以后要多么优秀的雌虫才能配得上你呢。”
江和玉啃了块饼在嘴里嚼,含混的说:“如今这般,很好。”
吃完饭,他们要去趟交易市场,昨天听其他虫说那里已经关闭了,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江和玉出门已经习惯戴上围脖,遮盖住自己的脖颈了,他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雌虫崽没有两样。
在他们抵达的时候,交易市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有的虫三三两两不安的交流着,有的虫带着自家崽崽忐忑不安的等待,还有的虫崽独自站在队伍里不发一言。
埃普丽尔赶紧去看那张公告。
撤离登记通知......
他把内容迅速的从头扫到尾,看完之后顿觉晴天霹雳,江和玉只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字,他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仰头询问道:“怎么了?”
埃普丽尔拉着他赶紧走到队伍的末尾,在寒风中排起队来,“和玉,你应该…能离开这里了。”
埃普丽尔紧紧拉着他的手,“你能离开了…”
江和玉想问他是不是也能离开,队伍前面爆发出的哭喊声就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雌父!我不想走!我要回家!雌父!别走!雌父!!!”
江和玉从队伍里站出去一点,看向最前面的登记点。
那个虫崽他见过,是个难得的健康雌虫崽,他的雌父没了一条腿,但把崽崽养的很好。
家里的新桌子就是他送的,因为想换肉给他的崽崽吃,那桌子是他瘸着腿一点点拽回去的,埃普丽尔给了他们一些肉干和一小把青菜。
他现在正用拐杖撑着身体,一瘸一拐的离开登记点。
虫崽在哭闹,他脚步没停,也没回头。
他的崽崽被粗暴地拽进了飞行器,哭声慢慢消失了。
江和玉回到队伍里,重新拉起埃普丽尔的手,仰着脸定定地看他。
“你呢?你能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