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霜降第十五日
陈青崖的左手完全镜化了。青铜质地的指节敲击山岩时,会迸发幽蓝火花。他沿着地脉裂缝追踪青铜镜波动,发现每道裂痕末端都立着具风干的悬尸——这些尸体脚踝系着青铜铃,铃铛内部刻着滇南古调《引魂渡》。
黎明时分,陈青崖在断崖边发现座镜面碑。碑文用反字刻着《葬镜歌》,当他以镜手触摸碑面时,整块石碑突然软化如蜡。碑中渗出黑色黏液,裹着支人骨长笛浮出。笛孔镶嵌着七枚带血槽的镜片,吹口处黏着片带牙印的嘴唇。
卯时·骨奏
骨笛触唇即活。陈青崖尚未吹奏,笛身便自主震颤出《安魂调》。声波在晨雾中凝成实体,化作万千带刺痋丝扎入山岩。被刺中的岩层纷纷剥落,露出山体内纵横交错的青铜脉络——这些镜脉正将整座山脉转化为巨型镜胚。
山坳传来应和声。陈青崖循声望去,七十二具悬尸突然仰头,腹腔裂开喷出青铜镜片。这些碎片在空中拼成地图,标注着瘴气岭七处龙脉死穴。当他伸手触碰某处标记时,对应的山体轰然塌陷,露出被痋丝包裹的古墓甬道。
辰时·尸龛
墓道墙壁用骨粉混合镜液浇筑,壁灯竟是风干的婴尸手掌。陈青崖的镜手擦过壁面时,整条墓道突然翻转,将他抛入倒悬的镜中墓室。九具青铜椁悬在穹顶,棺盖缝隙垂落脐带状的痋丝,末端拴着具具泡胀的守镜人尸身。
地面突然泛起涟漪。陈青崖的倒影自主行动,从腰间拔出苗刀刺向本体。刀刃相击的刹那,镜面墓室裂成千万碎片,每片都映着不同死法的陈青崖。骨笛在此刻发出尖啸,声波震碎镜片,露出墓室真容——这是座由人骨拼成的活体迷宫!
巳时·髓图
迷宫的骨墙上嵌着蠕动的人皮地图。陈青崖的镜手触碰时,地图突然卷曲成管状,将他的手臂吞入其中。皮肉剥离的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臂骨浮现出滇南全境的山川走势——原来所谓《瘴气岭龙脉图》,竟刻在守镜人骨髓深处。
骨笛突然挣脱掌控,悬浮在空中吹奏《破阵乐》。迷宫骨墙应声重组,骸骨拼接成三丈高的镜奴骨架。这具骷髅的每块骨头都刻着《饲镜咒》,眼窝里跳动着青铜火焰。当它张开颌骨时,喷出的不是尸气,而是裹着镜片的痋虫风暴。
陈青崖斩断左臂,镜化的肢体落地即炸成碎片。飞溅的青铜破片刺入骨墙,整座迷宫突然痉挛般收缩,将他和镜奴骷髅挤压在方寸之间。生死关头,陈青崖的右眼突然淌出黑血,视野穿透骷髅骨架,看见其盆骨内嵌着面生锈的青铜镜。
午时·镜蜕
苗刀贯穿盆骨镜面的瞬间,镜奴骷髅轰然坍塌。碎骨中升起团青铜雾霭,雾中浮现出陈青崖母亲的虚影。妇人腹部高高隆起,皮肤下凸起游走的镜片,声音却从陈青崖胸腔传出:\"我儿可知,你本就是镜中产出的孽胎?\"
雾霭突然凝成实体。陈青崖被压入青铜镜面,看见自己正蜷缩在镜中子宫。无数寨民的残魂在此处漂浮,他们的脐带汇聚成痋丝,正将某种庞然巨物拽向现实世界。当他试图触碰镜中胎儿时,那婴儿突然睁眼——暗金竖瞳里流转着七十二寨的毁灭影像。
骨笛刺破镜面,将陈青崖拽回现实。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皮肤下浮现出青铜血管。墓室在此刻彻底崩塌,坠落的山石间,陈青崖看见古墓底层供奉着尊双面镜像——正面是初代守镜人,背面赫然是自己镜化的身躯!
未时·胎祭
穿过坍塌的墓道,陈青崖闯入血池密室。池中漂浮着七具水晶棺椁,每具棺内都封存着孕妇尸身。她们的腹部被剖开,子宫内嵌着青铜镜,脐带连接着池底蠕动的镜胎。当陈青崖的镜手触碰血水时,所有镜胎突然睁眼,齐声喊出他的生辰八字。
骨笛在此刻自主吹响《招魂调》。血池沸腾如沸油,镜胎们破水而出。这些半人半镜的怪物手脚并用爬向陈青崖,肚脐喷出的痋丝在空中织就巨网。最年长的镜胎腹部裂开,露出内嵌的青铜碑,碑文记载着恐怖真相——陈氏血脉实为镜冢培育的活体钥匙。
陈青崖的后背突然灼痛。他撕开衣襟,发现那块朱砂胎记竟变成镜面裂纹。当裂纹扩展至心脏位置时,整座血池突然倒灌入体。在意识模糊前,他听见初代守镜人的叹息:\"镜主归位时,万魂皆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