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背起本固就往镇上医院跑。结果,因为天冷路滑,接近一个小时我才把本固送到医院。
在路上时,本固就已经是嘴唇发紫脸色煞白了,刚到医院他就失去了意识,我身上的棉袄、棉裤也都被本固流出的血给浸透。
看着抢救室门口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已经是束手无策的我就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爷,求求你了,可千万别让本固出事啊。”
还在本固被抢救的时候,枝荣也赶到了医院。我把事情的原委和她详细讲述了一遍。
枝荣看上去要比我冷静得多,她一边安慰我一边陪我去找医生询问本固的情况。
在医生办公室,医生和我们讲,他以前是部队的卫生员,一眼就认出来本固的伤口是被一种叫军刺的武器所伤。
医生还告诉我们说,军刺其实就是配备在步枪上的刺刀,是在战场上杀敌用的致命武器。
这种武器最显着的特点就是刀尖呈三角状,致人伤口很难缝合,本固恰巧又被伤到了动脉上,能不能抢救过来,就要看失血程度了。
听到这里,一直表现还算冷静的枝荣骤然间就狂躁起来,拽着我就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嚷嚷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走,啸天哥,咱们报官去。”
此时的我大脑已经被医生的话吓得是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跟着枝荣来到镇上派出所。
在派出所接待我们的就是那个张所长。
张所长在听完我的讲述后对枝荣说道:“你先回医院,照看伤者。”转头又对我说道:“你留下来做个笔录。”
心里一直惦记着本固的枝荣,在听到张所的话后便急匆匆地赶回医院。
可我却没有像张所说的那样留下来做笔录,而是被关进了拘留所。
还在我回想着事情来龙去脉时,拘留室的大铁门突然被打开。
就见张所披了一件绿色的军大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黑色短棍子。
张所在走到我面前后声音冰冷地向我问道:“张啸天,我问你,是不是你和李本固先动手打的人?是不是你们要用扎枪扎人家?”说话间,一把提起铐着我双手的手铐,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发出一声惨嚎。
在痛苦的颤栗中我迫切向张所解释道:“我,我和我二哥没想用扎枪扎人。”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妄图狡辩,看来,不给你上点手段,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张所忿忿地说道。
说完,他就用手上拿着的黑色短棍顶到我大腿上。
我顿时觉得浑身的筋好像都往那个地方抽,脑袋狠狠地向后撞向铁栅栏,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张所望着急促喘息的我再次发问道:“你到底坦不坦白?”
“是他们把本固捅伤了,我……”我的话还没说完,肋间就又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喘不上气来,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全身不停地打着哆嗦,手腕处由于剧烈的挣扎被手铐紧紧勒进肉里,鲜血顺着手臂流进衣袖。
脑袋里是一片空白,裤脚因为失禁的小便滴滴答答地淌着尿液。头无力地垂向一旁,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貌似一口气上不来就可能断了气,人也进入了昏迷状态。
迷迷糊糊中我就听到张所大声叫喊道:“大刘,大刘!”
不大的工夫,大刘跑了进来。
估计大刘也是被我的样子给吓到了,用着紧张的语气向张所说道:“张所,这小子不会有事吧,要不送医院吧?”
“他是装的,不用管他,先放下来再说!”张所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语气中明显流露着不安。
身体突然着地后,浑身针扎般的疼痛让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趴在拘留室的水泥地上,不过手腕处的手铐已经撤除,可手腕依旧像折了般地一动不敢动。
剧烈的疼痛透支了我所有的体力,我像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拘留室暗无天日的房间,我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几天。期间,那个叫大刘的警察曾经来看过我,还给我送过几次饮食。
不过,那个叫张所的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我之前没见过的年轻警察,跟我说我没事了,让我跟他办完手续就可以出去。
办手续的时候,我向这个年轻警察打听本固怎么样了?他没说,只是告诉我一句“以后做事不要太冲动。”
不过,我还是从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中觉察到了有事情发生。
我心急如焚地冲出拘留所,外面白晃晃的日光把我眼睛刺得生疼,半晌我才适应过来。
我一时也不知道是先去医院还是回家好,但脚步还是不自觉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越是离家近,我脚步越是沉重,到了村口我基本上就是在挪了,我害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
可是,老天爷还是让我看到了。
在李家的前院摆放着两口棺材,李疯子的疯媳妇围着棺材嘻嘻哈哈地唱着歌,这一诡异情景顿时让我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我刚一走进院子恰好看到根深从房门里走出来,看到我,他先是一怔,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喘息了半天,声音颤抖地向他问道:“大哥,另一口棺材是谁?”
“枝荣。”根深语气平静地向我回答道。
听到这如晴天霹雳的答案,我登时就是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睡在炕上,根深就坐在我身旁,我的枕边还放着一碗小米粥。
根深还未察觉到我已经苏醒,一直坐在那里发呆。这个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乌黑的头发里已泛出扎眼的白丝,那双呆滞的目光中充斥着悲凉。
我试图要坐起身来,可是手刚一用劲手腕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不经意间惊呼了一声。
根深也被我的的叫声给惊动,赶忙起身来扶我。我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急切向他询问枝荣是怎么回事?
根深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枝荣可能是想不开,自己喝的农药。”
他的话音还没落,我就向他大声反驳道:“不可能!”
我太了解枝荣了,她不可能放任我在拘留所里不管就喝药自杀。
“有什么不可能的!”根深向我吼道。
我被根深突然表现出来的震怒给惊呆了。
根深在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又强自镇定地对我说道:“其实枝荣的心早就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我不相信根深的话,可为了不再招惹他生气我没有反驳他,而是向他问道:“本固的事,警察怎么说?”
根深把目光从我身上转向窗外,嘴里幽幽地说道:“陈家给我送来五千块钱,想和我私了。”
“做梦!”我想都没想在嘴里说道。
“我答应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向根深求证道:“大哥,你说啥?”
“我答应了。”根深向我重复道。
得到根深肯定的答复,我不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甚至都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站在我面前的还是以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大哥吗?还是那个宁死也不肯让我们受一点委屈的父兄吗?
见我一直盯着他看,根深像是逃避我似的,下炕直接走出房门,在门外说了一句:“我们家的事你以后就不要管了。”
我听得真真切切,根深说的是他们家,他是在告诉我,他不再视我为一家人了。
虽然根深的话让我心如刀绞,可我还是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一定是在心里恨我挑起了祸端才间接害死了本固和枝荣。
根深走后,我一个人来到前院,看着停放在院中的两口棺材,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压抑在心底的悲伤让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守着本固和枝荣的棺椁在院子里待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走出院门,我已经没脸再在李家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