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让绑在屠桌上的猪发出了尖锐的嘶吼声,四只绑着的蹄子猛烈地抽搐着。
我拔出了刀,没有见到有鲜血喷出来,知道自己搞砸了,慌忙又一刀插进猪脖子里,结果再次拔出刀时,依旧没见有血喷出来。
那只濒死的猪发出的叫声,听起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围观的村民开始面面相觑,都在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在众目睽睽下我也是表情尴尬,情急之下就想再插第三刀。
结果被一旁的张屠夫一脚把我踹翻在地,劈手将刀夺了过去,一刀插进了猪脖子,随着刀的拔出一股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张屠夫在嘴里大声向我斥骂道:“妈了个巴子,你这是在作孽。丢人现眼的玩意,就知道学认字,有个屁用。”
此时的张屠夫双眼通红,因为病态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被猪血映衬得格外狰狞。
张屠夫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这么严厉苛责过,在他的痛斥下我没敢表现出丝毫不满来,只是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很快,绑在屠桌上的肥猪在张屠夫的屠刀下是一刀毙命。
村民们开始点火烧水接猪血放咸盐忙活起来。
张屠夫可能是由于刚才用力过猛,再加上对我生气,精神萎靡地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休息。
我起身后小心翼翼准备着下一道工序,就是给猪吹气。
给猪吹气的目的是为了方便村民把死猪放到已经烧开了水的大锅里裉掉猪毛。
因为猪皮与猪肉相连极不好裉净,屠夫们便都采用一个代代相传的古老技法,就是把猪的四个蹄子用刀割开,人用嘴对着割口往里吹气。
等把肉皮吹得胀了起来,再用麻绳将割口处绑好防止气跑出来,鼓胀的肉皮没有骨肉相连猪毛相对好裉多了。
这活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需要相当的技巧,是对屠夫精准劲道把握的考验。
屠夫用劲大了把血管割开,吹进的气就会直接顺着血管跑了,用力小了猪皮没割透又吹不进去气。
一切准备停当,我没敢动手去割猪蹄,傻呆呆地伫立在屠桌旁。
村民也是把目光瞅向了坐在一旁的张屠夫,张屠夫则是面沉似水地瞥了我一眼,用着不置可否的语气向我说道:“你来!”
我硬着头皮拿起屠刀走上前去。
在把猪蹄划开的一瞬间,我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刀刃在猪皮与血管间划过。
我甚至不用看凭直觉就知道刀刃处在肉皮的深度。
我有些惊叹自己的感知能力。
四个猪蹄很快就被我处理完。周围的村民纷纷赞叹我的手法来,一扫刚才脸上那不信任的表情,褒奖的话是此起彼伏。
张屠夫则是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这要是都不行的话,那这几年的骨头算是白剔了,还真不如喂狗呢。”
打这以后张屠夫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杀猪的营生自然是落到我身上。
转过年二月二又有村民找他杀猪,虽然张屠夫已经告诉过我多次杀猪的手法,我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临出门的时候张屠夫跟我讲:“你不要当牲口是活物,被人杀了吃肉那是它的命,就像我们的命一样,命不好的还不如牲口呢。”
我不知道他突然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那黯淡的眼神,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说他自己呢。
这一次杀猪很顺利,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刀尖刺入猪心时,刀尖传导给手臂的心跳。
我回来把这感觉和张屠夫说了,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出徒了!”
每次屠宰牲口,村民们都会将下水作为手工费交给我。
我则是一部分留给张屠夫下酒,一部分拎着给李家送去。
每每这时候,最高兴的就属那最小的丫头叶茂了,她知道只要是我去他们家,就是给她送好吃的来了。
随着长时间的相处,枝荣也不再排斥我,但她还是一直叫我狗剩子。
我也在逐渐了解了这丫头那面冷心热的性格后不和她一般见识。
我不但在李疯子那里学会了用毛笔写字,还学会了用毛笔画画。
每次见我蘸着井水写字时,李疯子都夸奖我说“这要是用墨汁在宣纸上写,那都能成大家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宣纸和大家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他是夸我写的好。
若生活始终能沿着这样的轨迹一直下去该多好啊,可惜天不遂人愿,随着张屠夫出事后,李家的厄运也是接踵而来。
像往常一样,我在天刚摸黑的时候就回到了家。自打张屠夫得病后,我一般都比之前早一些从李疯子家回来,以便给张屠夫做饭。
可这一次我到家时,张屠夫却不在家。
张屠夫身体大不如从前后,就已经很少在外面喝酒了,即便喝酒也比以前喝的少多了,更没有像今天这样整夜未归。
开始的时候,我倒也没有太大的担心。毕竟早些时候,张屠夫是经常在外面酗酒,整夜不归的情况是家常便饭。
可就在我准备出门去李家时,同村村民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我说,张屠夫不知道啥原因昨天晚上在外村让人给送到镇上医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结果还是没赶上,我到医院的时候张屠夫已经死了,被停放在太平间等家属认领。
我没有像别的家属那样趴在死者身上痛哭。我只是在看到张屠夫的尸体时,骤然间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
我在太平间足足待了一上午,要不是本固的到来,我想我在太平间还会待得更久。
我只是想多陪陪张屠夫。
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称呼他。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的亲人。
但毕竟没有了他的存在,今后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冠以没有爹娘的野孩子名头。
本固的到来是因为我今天没有去他家,他想我可能是去干活了,于是想到我那凑热闹,却发现我没在家,便向村民打听我的去向,结果从村民那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就跑来医院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