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老狐狸认出了她,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喉咙被冰棱哽住,半晌发不出声音。
晏惊鹤的目光如蛛丝般缠绕着那道窈窕身形,唇边笑意肆意,言语越发荒唐:
“殿下昨夜那般情动,想来是对臣的服侍甚是满意。”
他自顾自说:“若是满意,何不继续留用?”
神特么的“留用”,会不会用词啊。
白苓眼角抽搐,咬住了唇瓣,忽然想到什么,冷厉扫向身边的侍从。
涉及公主私密之事,他们自然是不敢听,纷纷低头捂住耳朵,不过也就是在掩耳盗铃。
罢了,反正她这位长公主的名声已经烂到谷底,放眼大燕朝谁人不知她荒淫无度。
白苓深深呼出一口气,发号施令:“把屏风给本宫搬开。”
侍从们立即应诺,动作麻利搬开了屏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阻隔,天光如瀑倾斜而下。
少女此时的模样完完整整映在晏惊鹤眼睛里,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漂亮——
灵蛇髻,莲花冠,两边配以精致的步摇璎珞,额间一点描金莲花钿。
霓裳羽衣逶迤到地,绫罗飘纱,裙摆似流云翻涌,以青金石蓝和朱砂红渐变晕染,辅以金箔勾勒,华丽如云中织锦。
鎏金丝线绣出的联珠纹腰带,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完全勾勒出,臂弯绕着蓝绸飘带,末尾坠着银质花形铃铛,随风泠泠作响。
晏惊鹤目光落在少女故作冷淡的俏脸上。
她应该是涂了唇脂,本就鲜艳的朱唇更是水光靡丽,诱人采撷。
真好看。
好似从佛教壁画里走出的飞天神女,华美圣洁、高不可攀。
可他心中的却妄念更甚,凤眸中黑潮涌动,渴望、觊觎、占有、揉碎……
只在她看来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苓看向他,没了雪绸遮挡,青年的样貌更加凄惨狼狈,尤其是喜服破损处,苍白如玉的肌肤上蜿蜒的一道道血痕,很是触目惊心,
她睫毛颤了颤,快步走过去,如他之前一般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仰头看她。
白苓似笑非笑:“你何时知道是我的?”
这次,她用的是本音。
“在公主府第一面。”
晏惊鹤弯唇,黑眸覆盖着一层蒙蒙水雾,越发显得人畜无害,“阿怜的身形,臣一眼便能认出,不会有错。”
白苓瞥了眼他湿透紧贴在身上的喜服,伤痕交错,眉心蹙得更深:“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我,为何还要跳下水?”
“阿怜想看戏,臣自然要演全套。”
青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色在青石板上晕开妖异的红梅。再抬眸时,眼尾那抹薄红艳得惊人。
因为重伤,他的肤色越发苍白,眉宇间病气恹恹,薄唇却因为沾了血而颜色极为艳丽,比云殊那只九尾狐妖还要勾人几分。
“阿怜……”他叹息般呢喃,“只要阿怜高兴就好。”
不是,她都这样了,这狐狸怎么还能忍?
白苓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不自然移开目光,声线维持冷淡:“本宫这般戏耍你,你难道不生气?还是说……”
她语气陡然变得凌厉,揪住他染血的衣襟,琥珀眸凝聚冰霜:“你在伪装,想要本宫掉以轻心,而后伺机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
晏惊鹤突然哑笑出声,胸腔震动牵动伤口,又痛苦闷哼一声,“若是与殿下成为夫妻的图谋,那自然是有的。”
他眉眼更弯,乌眸浮着清浅笑意。
“呵——”
白苓忽然松开他衣襟,拿过帕子慢条斯理擦去指尖血迹,嫌弃丢在他身上,“晏相既然回绝了赐婚,还谈什么夫妻?”
“昨夜,臣与殿下已经拜过堂,还行过周公之礼,怎么算不得夫妻?”
晏惊鹤接住那帕子,指骨分明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白苓眉心蹙起,而后又慢慢松开,笑得讥诮:“晏相是在说笑嘛,昨夜与你拜堂之人是阿怜,而本宫是大燕的长公主楚苓!”
她公主的架势摆得很足,“你莫要胡言乱语,否则,本宫会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将你就地斩杀!”
白苓斜挑眼尾,语调千回百转:“你如今已被贬为庶人,本宫想杀你,易如反掌。”
她再度捏住他的下颌,笑靥妍丽得恍若春日枝头的灼灼海棠,可眸中却满满的恶意,像是能滴出墨汁。
“杀臣……殿下舍得?”晏惊鹤借着她的力道扬起头,染血的指尖攀上她的腰带,“昨夜,是谁哭着要臣……”
“放肆!”白苓怒目瞪他。
晏惊鹤异常平静:“殿下若是不承认婚事也没关系,那臣便如殿下所说,做殿下的男宠,夜夜为殿下暖床。”
最后一句,他一字一顿,语气暧昧至极。
“你——”白苓被这厮的厚脸皮惊到,气息起伏,好半晌才平息下来。
她掐紧他的下颌,指尖在苍白冷玉上落下红痕,“晏相,本宫有一事不明,不知晏相可愿为本宫解惑?”
晏惊鹤低笑着咳出血沫:“自然,殿下且说。”
白苓白苓倾身逼近,眯起细长柳叶眼:
“本宫费尽苦心为你设的这个局,将你骗身骗心,还让你沦落为庶人,受一百笞刑,难道你不想知道缘由?你不怨恨本宫吗?”
她问得字字诛心,青年却将染血的广袖拢在膝头,认真纠正:“不是一百,是三十。”
白苓嗤笑:“有区别吗?”
“当然有。”晏惊鹤仰起苍白面容,“殿下心疼臣,这才只打了三十杖。”
“不是,谁心疼你了!”白苓猛地直起身,“给本宫好好审题!”
晏惊鹤望着她耳垂乱晃的明月珰轻笑:“殿下若不是心疼臣,早该让臣伏尸阶下。”
白苓看着他弯成月牙的凤眸,彻底服气了,头疼地摁了摁眉心。
“至于殿下的两个问题,布局缘由臣能猜到七八分。”他又出声,“至于是否怨恨……”
他忽然抓住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滚烫体温透过薄衫灼人,“臣对殿下,怨恨不起来。”
“巧言令色!”白苓可不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挣了两次竟没挣脱。
随即,刀鞘碰撞声骤响。
两边侍卫佩刀出鞘三寸,却被主子的眼神制止。
“无论殿下信与否,这是我的真心,不过……”
晏惊鹤话锋一转,笑得有些凄苦,“刚知道阿怜是殿下时,臣的心很痛,身上的痛都不及心痛。但更庆幸得很,你没事。”
他喉中滚出一声叹息:“阿怜无事,比什么都好。。”
青年仰头看着她,握紧她的手,眼神温柔得能令人心悸。
白苓怔住,掌心之下他紊乱无序的心跳,好半晌没有回神。
她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而后笑得更加灿烂明媚:“原来晏相对本宫用情至深,只可惜,本宫要辜负晏相的情意。”
“来人!”白苓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冷酷无情发令,“将罪臣晏惊鹤押入玄字水牢,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将他放出!”
“是!”
侍卫将他架走时,晏惊鹤仍保持着虚握心口的姿势。被拖至转角时,他忽然回头,黑眸中泛起阵阵涟漪。
白苓红唇勾起,极为做作地挥了挥手:“晏相,好好享受吧。”
说罢,她掩唇娇笑,拂袖而去。
回到韶光阁时,白苓脸上的笑彻底无了,把自己扔到床上。
“计划成了,姐姐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一直等在她房间中的阿慢走近,剥了两瓣橘子递到她唇边。
白苓张唇咬下:“计划是完成了,可那老狐狸一点也不按套路来,挨了打还在笑!丝毫没有生气不说,还在那里矫情兮兮的。”
让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憋屈得很!
这仇报得一点也不爽!
阿慢顿时乐了,咯咯笑得不停,“这般被戏耍还不生气,这林公子还真是异于常人,”
白苓坐直身子,看见他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无奈道:“可不是,蛇精病的脑回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姐姐真要让他生气,还有一个绝佳的好办法。”阿慢把手中的橘子一股脑塞给她,猫儿眼闪烁着狡黠。
“什么?”白苓期待看着他。
“姐姐听我说……”阿慢附到她耳边。
白苓眸光微闪:“真能有用?”
阿慢自信扬唇:“保证那位晏相发疯。”
白苓挑了下眉峰,随即抵唇轻咳了一声,叫来了贴身侍女翠微。
当晚,被关进水牢的晏惊鹤就被提了出来,还被带到长公主的韶关阁,但并没有进到卧房里,而是被铁链锁在屋外的石凳上。
翠微脸上挂着官方的微笑:“殿下吩咐了,以后都由晏相在门前守夜。”
晏惊鹤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弯月,意味不明轻笑:“倒是一份好差事。”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七八个精心打扮过的貌美男子被侍女领来,一个一个进屋,唇角的笑霎时僵住。
他欲起身,但被侍卫死死按住,眼底泛起血色:“他们是谁?”
“殿下的男宠啊。”翠微自然道,还贴心提醒,“对了,殿下今晚要宠幸他们,还请晏相捂好了耳朵,莫要乱听。”
“宠幸?”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青年牙齿缝里挤出的。
翠微:“是啊。”
“阿怜她——”晏惊鹤张了张唇,忽然听见里面传来靡靡笑音。
“殿下~这葡萄甜不甜?”
“美人喂的,自然是甜的。”
晏惊鹤彻底疯了,在侍卫的桎梏下剧烈挣扎,铁链在青石地面刮出火星。
他喉间腥甜再压不住,鲜血喷溅在月季丛中时,窗内恰好传来少女慵懒的娇嗔:
“急什么~一个个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