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在暴雨中剧烈颠簸,舷窗外的海浪像黑色巨兽般拍打着船体。洛茵茵蜷缩在母亲怀里,头痛欲裂的间隙里,那些碎片化的画面愈发清晰——好看且稚嫩的脸庞,温柔和蔼的一男一女,但是画面一转,他们为什么都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那些人又是谁?
她盯着叶芊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听见记忆里有个声音在喊:\"茵茵别怕,妈妈带你回家。\"
\"妈妈...茵茵是谁...\"她颤抖着触碰叶芊的手腕,指尖触到那道蜈蚣般的凸起。
叶芊的身体猛地绷紧,女儿难道想起来了?
“宝贝,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刚刚的记忆中出现了这个名字,所以有点好奇。”
“嗯......她是你的一个同学,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只需要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叫做叶欣就行了,好吗?”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洛茵茵没再多问,妈妈似乎对于她的名字的问题很是激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己的妈妈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继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轮船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第七天,洛茵茵又一次在午夜惊醒。床头小夜灯的暖光里,她看见母亲正跪在地毯上,用沾着薰衣草精油的棉签擦拭她额角的冷汗。自那次剧烈晃动后,记忆的碎片便如退潮时的碎贝壳,每隔几日就会刺得她太阳穴生疼。
“妈妈,我总是梦见一个老爷爷……”她抓着被角的手指绞出青白,“他在喊‘洛茵茵’,还有血,好多血……”
叶芊的动作骤然停顿,棉签上的精油在床单晕开深色圆斑。三秒后,她突然用温热的掌心覆住女儿的眼睛:“嘘——那是妈妈小时候给你讲的睡前故事,记得吗?我们说好要忘记所有不开心的童话。”
洛茵茵困惑地眨眼,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散成泡沫。母亲身上永远带着雪松与苦橙的混合气息,像座移动的安全岛,让她在记忆的旋涡里总能抓住浮木。
她顺从地任由叶芊喂下褪黑素,在药物带来的昏沉中听见母亲对着舷窗低语:“再等等,等我们在斐济的椰林里种满蓝鸢尾,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接下来的十日,叶芊将舱房变成了旋转的万花筒。她不知从哪弄来绘着热带鱼的遮光窗帘,每天清晨用新鲜菠萝汁在餐盘画笑脸,甚至教洛茵茵用贝壳拼贴海底世界。
每当女儿盯着海面发呆时,她就会哼起跑调的民谣——那是洛茵茵失忆后第一次听见母亲唱歌,沙哑的嗓音里藏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轮船驶入珊瑚海的那个清晨,洛茵茵靠在甲板栏杆上看飞鱼跃出水面。阳光在她发梢镀上金箔,碎花连衣裙的腰带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叶芊端着热可可从舱内走出,视线扫过前方甲板时,指尖的瓷杯突然迸裂细纹。
三个穿亚麻衬衫的男人正装作看海景,其中一人手腕内侧的蓝锚刺青,她那天闯进李海办公室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图案,这是李海的人!
“欣欣,”她稳住声线,“去舱房把妈妈的丝巾拿来,要那条绣着木槿花的。”
看着女儿转身的背影,她迅速摸向裙撑里的防狼喷雾——这是她在离开前特地找黑市商人买的,此刻金属喷嘴贴着大腿,像块烧红的炭。
男人逼近的脚步声混着轮机轰鸣。叶芊突然转身撞向旁边的救生艇,警报器的尖啸惊起群鸥。
洛茵茵在舱房门口听见响动,回头时正看见母亲被人按在栏杆上,发丝里溅着可可的棕褐。
“快跑!别过来!”叶芊的尖叫撕裂晨雾,她突然咬住男人的手腕,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抓起缆绳甩向甲板灯。
玻璃爆裂声中,洛茵茵被拽进应急通道。
来接应的是船上的厨子老陈,他曾在叶芊塞给小费时装作看不见她们母女的异常。“跟着箭头往底舱跑!”老陈的围裙还沾着鱼鳞,手里握着把生锈的扳手,“夫人说在斐济码头有人举着蓝鸢尾等你——”
身后的追喊声突然变调。洛茵茵在拐角处回头,看见母亲正沿着楼梯往下跑,裙摆被血浸透成暗紫。
三个男人中最壮的那个正从上层甲板举枪瞄准,叶芊突然转身,面向女儿绽开笑容——那是洛茵茵失忆后见过最明亮的笑,像她们在清迈看过的天灯节,千万盏灯火升入夜空时的璀璨。
“记住妈妈说的话,”叶芊的声音混着海风传来,“你叫叶欣,今年二十岁,最喜欢吃芒果冰沙——”
枪声响起时,叶芊的身体向后仰去。
洛茵茵看见她胸前的珍珠项链迸散,白色的珠子滚落楼梯,像串被剪断的月光。老陈在身后猛地拽住她,底舱的铁门在枪响第二声时轰然关闭。
五个小时后,洛茵茵被塞进一艘接驳小艇。
斐济的晚霞将海面染成熔金,船头插着的蓝鸢尾在咸涩海风中摇曳。船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腰间别着的匕首刀柄刻着奇怪的图腾。
“你母亲给了我很多钱,”她启动引擎时说,“还有这个。”递来的防水袋里,除了护照和现金,还有本日记本。”
深夜的小旅馆里,洛茵茵借着煤油灯翻开日记本。
泪水突然模糊视线。洛茵茵发现每一页画背后都有字,记录着她从童年到成年的碎片:第一次学骑车摔破膝盖,高考前夜紧张到呕吐,但是名字那里很显然被涂黑了,还被撕掉了不少内容,根据东拼西凑的内容,洛茵茵心里有了个大概。
她和妈妈一直相依为命,被撕掉的那些内容应该是不好的回忆,妈妈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想让她记得。
窗外传来犬吠。洛茵茵摸着腕间的伤疤,突然想起在清迈医院醒来时,母亲眼睛里倒映的自己——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曾在暴雨夜背着她跃入深海,曾在礁石划伤她脚踝时用身体当肉盾,曾在每一个她沉睡的夜晚,对着舷窗练习如何用谎言编织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