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在长安城上空洇开,成雅琴的机关院却亮如白昼。
青铜圆盘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赵灵儿剑穗上的琉璃珠忽然发出蜂鸣,细密的裂纹顺着《天工开物》的书脊蔓延。
\"诸位倒是好兴致。\"
院门被罡风掀开的刹那,十三枚铜钱串成的帘幕叮当作响。
礼部老学究关浩宇拄着紫檀鸠杖跨过门槛,身后二十四名青衫弟子捧着《考工记》《营造法式》鱼贯而入。
夜风卷起他玄色官袍上绣着的白泽纹,那神兽的眼睛竟是用西域夜光石嵌成。
成雅琴的机关臂发出齿轮卡涩的脆响,星图中央的北斗七星突然倒转。
李天辰的金错刀在掌心转出半轮残月,刀柄镶嵌的波斯猫眼石正对着关浩宇腰间玉带扣——那里用微雕技法刻着整篇《周礼·冬官》。
\"关祭酒来得巧。\"赵灵儿不着痕迹地挡在成雅琴身前,袖中银针在《天工开物》书页间折射出七彩虹光,\"正说到漕运图与洛阳水殿的关联......\"
\"荒唐!\"鸠杖重重顿地,院中六十四卦地砖同时下陷半寸。
关浩宇从弟子手中接过泛黄的《鲁班经》,枯瘦手指按在\"机枢篇\"三个篆字上:\"以血饲器,以邪入道,此等妖术也配称发明?\"
成雅琴的机关臂突然迸出火星,那些星图上的黑水竟顺着青铜纹路逆流而上。
李天辰忽然轻笑一声,刀尖挑起檐角垂落的冰棱:\"关大人可听过《周易·系辞》?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您腰间这枚错金银司南佩,不也是前朝改良的机关术?\"
空气骤然凝固。
关浩宇的玉带扣发出细微的机括声,二十四名弟子同时翻开手中典籍。
月光穿过《天工开物》破损的书页,在成雅琴脚边投下\"水运仪象台\"的虚影,那些齿轮咬合声与老学究的冷笑重叠在一起。
\"王爷可知'奇技淫巧,君子不器'?\"关浩宇的鸠杖顶端弹出三棱铜刺,尖端正对着星图中央的紫微垣,\"当年墨家机关鸟惊动太庙,太宗皇帝可是......\"
\"关大人。\"赵灵儿突然用剑鞘挑起一截断裂的青铜麦穗,穗尖滴落的黑水在青砖上蚀出北斗七星的图案,\"您闻闻这昆仑胶——工部密库上月刚丢了三两七钱。\"
暗处传来瓦片轻响。
屈睿琳蹲在邻家屋脊上,手中把玩着墨家机关印的残片。
她袖中滑落的金丝楠木算珠正巧落进成雅琴的星图,二十八宿中的角木蛟突然亮起妖异的红光。
\"诸位既然各执一词......\"赵灵儿忽然将《天工开物》抛向半空,书页在夜风中翻到\"水转百戏图\"那章,\"不如请成姑娘演示这改良后的龙骨水车?\"
关浩宇的鸠杖突然脱手飞出,却在触碰到机关臂的瞬间被金错刀截住。
李天辰的刀锋沿着杖身螺旋纹路游走,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组成\"格物致知\"四个篆字。
成雅琴颤抖着按下机关臂某处凸起,地底传来九连环相扣的脆响。
\"此物需引护城河活水。\"她咬破另一根手指,血珠滴在青铜圆盘刻着的\"通济渠\"三字上。
东南角孔明灯的光晕里,半张青铜面具微微颤动,面具下的薄唇无声翕动。
屈睿琳的算珠突然全部爆开,其中滚出的磁石粉末被夜风卷向星图。
赵灵儿的剑尖不知何时挑着半截鲛绡,正接住从《天工开物》里渗出的淡金色液体。
当第一缕水汽从地缝中升腾时,关浩宇的弟子们突然齐声诵读《河渠书》,声浪震得瓦当上的辟邪兽簌簌落灰。
成雅琴的机关臂发出龙吟般的啸叫,星图上渗出黑水的方位竟浮现出含嘉仓的虚影。
李天辰突然反手将金错刀插入地砖缝隙,刀身映出的月光恰好照亮屈睿琳藏在屋脊阴影中的左手——她指间缠绕的金蚕丝正连着成雅琴背后的星图仪。
(铺垫结尾)
当第一股清泉顺着青铜麦穗纹路攀上机关臂时,星图中突然浮起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微缩光影。
赵灵儿剑穗上的琉璃珠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月光下映出屈睿琳袖中暗藏的磁针——那些针尖正对着成雅琴后颈的风池穴。
水声渐响的刹那,关浩宇的鸠杖顶端突然弹出鲁班尺,尺面刻着的\"忌水\"二字泛起血光。
而东南角的孔明灯不知何时又多出两盏,灯影里青铜面具的嘴角正缓缓勾起......
水龙啸声响彻云霄时,整座长安城的更夫都仰头望向机关院方向。
青铜圆盘中央喷涌出三丈高的水柱,在半空凝成《禹贡》记载的九州图形。
成雅琴的机关臂已与星图融为一体,那些渗着黑水的纹路此刻流淌着银辉,将《天工开物》残页上的墨字映照在粼粼水幕之间。
\"这...这分明是永徽年间失传的龙鳞水法!\"太史局的老博士颤巍巍指着水幕中游动的星象。
众人眼见银河倒悬于机关院中,二十八宿的虚影沿着水柱盘旋而上,竟在子夜时分重现了春分星图。
屈睿琳的指甲深深掐进屋脊青瓦。
她袖中磁针突然调转方向,原本对准成雅琴后颈的金蚕丝倏地缠向水幕中的昴宿。
就在丝线即将触及星图的刹那,李天辰的金错刀突然折射出七宝琉璃光——那刀柄猫眼石里竟藏着半幅《水经注》的微雕。
\"屈娘子可知这金丝楠木遇磁则腐?\"刀光掠过时,三十三颗磁石算珠应声而裂。
赵灵儿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住了屈睿琳的脚踝,鲛绡上浸染的昆仑胶正顺着金蚕丝溯流而上,将藏在瓦当间的机关印染成靛蓝色。
关浩宇的鸠杖突然剧烈震颤,杖头白泽纹的眼睛渗出朱砂。
老学究踉跄半步,眼睁睁看着二十四弟子手中的典籍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翻到记载\"秦汉甬道\"的章节。
水幕中的星象突然化作运河图,清晰显出含嘉仓地底暗藏的九曲机关。
\"此乃天意!\"坊间老铁匠突然跪地叩首,他常年被火灼伤的手掌按在青砖上,\"三年前渭水改道,工部就是用这法子保住漕船......\"
成雅琴的机关臂发出凤鸣般的清越声响,那些逆流的黑水此刻凝成墨玉般的珠串,顺着《考工记》的批注文字滚入地缝。
赵灵儿忽然旋身跃起,剑尖挑起的水珠在半空结成八卦阵图,恰好映出屈睿琳袖中暗藏的墨家禁令竹简。
\"《非命篇》第三则。\"李天辰的刀鞘压住屈睿琳颤抖的肩头,\"墨者擅用机关术害人者,当受千机锁刑——这可是你们祖师爷定的规矩。\"
东南角的孔明灯忽然暗了三盏。
青铜面具的轮廓在光影中逐渐清晰,面具人手中把玩的正是工部失窃的昆仑胶药瓶。
关浩宇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念完《周礼》中\"奇技乱政\"的篇章——他的玉带扣不知何时爬满裂纹,微雕的《冬官》篇正在月光下片片剥落。
\"诸位请看!\"成雅琴突然扯开左袖,机关臂接榫处赫然可见《营造法式》的烫金纹章,\"三年前工部大比,这套轴承构造还是关大人亲自批的红圈!\"
人群响起窃窃私语。
几个年轻匠师忽然从怀中掏出泛黄的图纸,那些被批作\"淫巧\"的设计竟与水幕中的漕运图不谋而合。
关浩宇的鸠杖当啷落地,杖身裂痕里渗出西域火油的刺鼻味道——这味道与三日前太庙偏殿失火现场的气息一模一样。
\"天工开物,本就该造福百姓。\"赵灵儿的手指轻轻拂过李天辰刀柄上的猫眼石,石中《水经注》的微雕忽然投射在院墙上。
众人看见永济渠两岸的垂柳在光影中摇曳,每一片柳叶都刻着失传的治水良方。
屈睿琳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你们真当破了这局?\"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猛地刺向自己咽喉,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冰棱贯穿。
李天辰吹落刀尖凝霜,檐角冰柱正映出青铜面具人捏诀的手势。
\"留着她。\"赵灵儿剑穗上的琉璃碎片突然聚合成镜,镜中倒映着面具人腰间晃动的东宫鱼符,\"有人等着看我们审出工部密库的猫腻呢。\"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水幕时,关浩宇的弟子们已经帮着拾掇散落的星图仪。
老学究盯着地砖缝隙里新发的绿芽,那嫩叶上竟天然长着《齐民要术》记载的治蝗图谱。
他哆嗦着摘下官帽,却发现内衬不知何时被人绣上了\"格物致知\"四个小篆。
\"王爷......\"成雅琴的机关臂突然解体,上百枚精钢零件在落地前被赵灵儿的剑气托住。
人们这才看见每片齿轮内侧都刻着长安里坊的名字,最细小的榫卯上甚至摹着《金刚经》的梵文。
东南角最后两盏孔明灯倏然熄灭。
青铜面具坠落处,几滴孔雀蓝的颜料渗进青砖——那正是画院上月失窃的龟兹国贡品。
李天辰的刀尖挑起面具残片,在朝阳下映出半幅用密写药水绘制的皇城暗道图。
赵灵儿忽然按住他手腕:\"你看水幕倒影。\"
残存的水汽中,关浩宇的鸠杖正在地面投下扭曲的阴影。
杖头白泽纹不知何时变成了饕餮图腾,那凶兽口中衔着的,赫然是半枚能调动神策军的虎符。
晨钟撞破最后一丝夜色时,成雅琴的机关院已挤满闻讯而来的匠人。
不知谁带的头,上百件被斥为\"奇技淫巧\"的发明铺满青石地面,在晨光中交织成恢弘的《考工图卷》。
而远处皇城飞檐上,青铜面具人正将新的磁石粉撒向尚书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