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漏声穿透宫墙,李天辰的蟒袍下摆扫过御阶浮尘。
他抬头望向飞檐上垂下的铜铃,月光正沿着鎏金鸱吻流淌到赵灵儿的剑穗上,那枚雕着凤纹的玉坠突然泛起微光。
\"王爷请看。\"赵灵儿用剑鞘挑起一片飘落的槐花,花瓣在触及御书房檐角时突然碎成齑粉,\"东南角的宫灯比往日多燃了两盏。\"
李天辰摩挲着怀中发烫的玉貔貅,嗅到风中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这种帝王御用的香料出现在戌时三刻的御书房外,就像在雪地里撒金箔般突兀。
他故意将腰间错金螭龙佩晃出脆响,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
\"什么人敢夜闯禁地?\"
曲雨桐从朱漆廊柱后转出时,手中提着的六角宫灯在青砖上投下细密蛛网纹。
这位御前大太监的绛紫色袍服上绣着九只衔珠仙鹤,每踏出一步,腰间十二枚鎏金错银的禁步就发出细碎声响,如同毒蛇吐信。
\"曲公公好雅兴。\"李天辰用玉骨扇抵住对方欲行礼的肩膀,\"本王记得《永徽律》规定,戌时三刻后除当值禁军,任何人不得在御书房百步内逗留。\"
赵灵儿的指尖在剑柄刻着北斗七星的位置轻叩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她注意到曲雨桐左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扳指,那抹帝王绿的幽光与三日前甘露殿血案现场遗留的玉屑如出一辙。
\"老奴惶恐。\"曲雨桐躬身时,宫灯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长蛇,\"只是圣上昨日刚命工部在《千里江山图》后加装机关弩,若惊动了画中暗藏的八百连弩......\"他忽然抬手指向赵灵儿,\"这位姑娘的剑穗,倒像是吐蕃进贡的雪域冰蚕丝所制。\"
李天辰朗笑一声,蟒袍上的蟠龙纹在月光下泛起涟漪。
他骤然展开折扇,扇面泼墨山水竟与御书房檐角的琉璃螭吻遥相呼应:\"公公可知这柄扇骨用的是雷击木?
去年秋猎时圣上亲赐......\"话音未落,扇骨暗格中突然射出三枚银针,精准切断曲雨桐腰间禁步的金链。
十二枚禁步坠地的刹那,赵灵儿已如轻烟般飘向御书房西侧。
她的软底宫鞋踏过青砖时,砖缝间突然升起淡紫色烟雾——这是工部最新研制的\"千机引\",遇金铁则燃。
\"得罪了!\"
李天辰旋身甩出蟒袍,金丝软甲在夜空中展开如凤凰垂天之翼,将毒雾尽数吸入鳞甲缝隙。
他借着这股力道撞开雕花木门,却在门槛处猛然顿住:御案上那方九龙砚台竟转向了子午方位。
曲雨桐的冷笑从身后传来:\"王爷可识得此物?\"他举起的手掌中握着一枚青铜虎符,符身上的饕餮纹正与《千里江山图》卷轴末端的铜扣产生共鸣。
整幅画卷突然无风自动,画中汴京城的酒旗居然飘出了绢帛。
赵灵儿的轻叱在梁柱间回响。
她倒挂在藻井的蟠龙雕花上,剑尖挑着一盏人鱼膏长明灯。
当灯油滴落在《千里江山图》某处山峦时,那片青绿山水突然开始缓慢旋转,露出底下银钩铁画的《推背图》残卷。
\"灵儿当心!\"
李天辰话音未落,画卷中突然探出数十根淬毒银丝。
这些发丝般纤细的暗器在触及赵灵儿裙裾时骤然绷直,竟在空中织成天罗地网。
他反手扯下腰间玉带扣掷出,和田玉雕刻的貔貅兽首精准咬住银丝枢纽。
曲雨桐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忽明忽暗。
当赵灵儿的剑锋即将挑开《推背图》第二十七象的批注时,他突然吹响胸前的骨哨。
御书房三十六根金丝楠木柱同时传出机括转动声,地面玄武岩砖缝渗出暗红色液体——这是混合着火油的西域秘药。
李天辰的瞳孔突然收缩,他看见龙椅扶手上的螭龙雕饰不知何时转向了朱雀方位。
怀中玉貔貅的灼热感顺着经络蔓延,竟与《千里江山图》中某处驿站产生共鸣。
当赵灵儿剑尖的人鱼膏滴落在画中汴河波纹时,整条河流突然开始逆流......
\"好个移星换斗的机关阵!\"李天辰指节叩在龙纹紫檀案上,震得青瓷笔洗漾出涟漪。
他袖中暗藏的鎏金罗盘突然发出蜂鸣,盘面二十八宿中\"室火猪\"的方位正对应着御书房东南角的青铜仙鹤灯。
赵灵儿的剑穗忽然无风自动,冰蚕丝在暗红色药液中竟凝成北斗七星的纹路。
她借着藻井垂下的蟠龙须荡至李天辰身侧,耳垂上的明月珰擦过他下颌:\"王爷可闻到龙涎香里掺了曼陀罗?\"
曲雨桐的绛紫袍袖无风自动,十二枚重新系好的禁步发出细碎颤音。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推背图》残卷,在\"日月当空\"的谶语处停留:\"老奴倒忘了,王爷十三岁那年破解过西域进贡的九连环机关盒。\"
李天辰突然朗声大笑,蟒袍上的金线蟠龙在烛火中泛起流彩。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符身饕餮纹与曲雨桐手中的竟严丝合缝:\"公公可知这物件在刑部案卷里有个别名?\"玉骨扇尖轻点虎符缺口,\"永徽三年九月初三,甘露殿当值太监名录......\"
曲雨桐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灵儿的软剑已无声抵住他后心,剑身映出《千里江山图》中某处驿站——那里正渗出与地砖相同的暗红药液。
\"开明坊的桂花醪糟,还是老张头的手艺吧?\"李天辰忽然话锋一转,扇面泼墨山水竟与御书房屏风上的《春江花月夜》遥相呼应,\"听说公公每月十五都要差人买三坛。\"
死寂中唯有更漏声声。
曲雨桐的翡翠扳指在宫灯下折射出诡异绿芒,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西侧第三阁的檀木匣。\"他枯枝般的手指轻触机关,墙面《韩熙载夜宴图》中的琵琶女突然转了个方向,\"丑时三刻前必须......\"
赵灵儿正要上前,绣鞋突然绊到鎏金香炉。
李天辰伸手相扶时,她的指尖划过他掌心血痕——那是方才吸入千机引毒雾时受的伤。
月光穿过藻井蟠龙口中的夜明珠,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推背图》\"鸟无足,山有月\"的谶语上。
\"当心!\"赵灵儿突然低呼。
她发间玉簪不知何时沾了暗红药液,此刻竟在青丝间开出一朵曼陀罗。
李天辰的玉貔貅突然发烫,貔貅口中的东珠正对《千里江山图》某座青峰。
曲雨桐的冷笑在药雾中忽远忽近:\"王爷可听说过'画中骨'?\"他手中宫灯映出画卷某处亭台,那檐角蹲兽的阴影竟与甘露殿血案死者伤口形状重合。
李天辰的指尖在檀木匣锁扣上轻叩三长两短。
当赵灵儿的剑尖挑起第二十七卷密档时,一缕青丝垂落在他展开的绢帛上——那上面赫然画着半块带血的翡翠扳指,与曲雨桐小指上的饰物纹丝不差。
\"看这里。\"赵灵儿的耳语带着温热檀香。
她莹白指尖点向密档边角,那里用蝇头小楷写着\"天牢丙字狱\"。
突然窗外传来梆子声,惊得《千里江山图》中逆流的汴河水泛起涟漪。
李天辰的蟒袍广袖拂过密匣,暗格里突然掉出一枚鱼形铜钥。
赵灵儿的裙裾扫过铜钥时,那鱼眼竟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在青砖上写出\"癸卯\"二字。
\"该走了。\"李天辰突然握住赵灵儿的手腕。
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红绳,绳上七枚铜钱发出清越碰撞声。
曲雨桐的宫灯在门缝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光影竟与铜钱排列的北斗形状暗合。
两人踏出御书房时,檐角铜铃突然齐鸣。
赵灵儿的剑穗缠住了李天辰的玉带钩,扯落他腰间盛着醒酒药的羊脂玉瓶。
药丸滚入《千里江山图》描绘的汴河浪涛里,那处绢帛突然开始发皱碳化。
\"王爷留步!\"曲雨桐的呼喊被夜风吹散在九曲回廊。
李天辰反手甩出玉骨扇,扇面山水化作满天星斗,将追来的禁军引向东宫方向。
赵灵儿腕间铜钱不知何时少了一枚,正嵌在御书房匾额\"正大光明\"的\"明\"字缺口处。
五更梆子敲响时,两人已隐入太极宫阴影。
李天辰突然顿住脚步——他袖中的鎏金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鬼金羊\"方位。
赵灵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边残月如钩,正悬在宫城西北角某座黑沉塔楼之上。
那里是历代关押钦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