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檐角的鎏金铜铃在夜风中纹丝不动,李天辰捏着酒盏的手指却骤然收紧。
案几上琥珀色的葡萄酿倒映着赵灵儿微蹙的眉尖,她广袖中传来细微的铜钱碰撞声,竟与殿外獬豸的低吼形成某种诡异的共鸣。
\"段狱丞敬酒时袖口沾着银鳞粉。\"赵灵儿指尖蘸着酒液,在红木食案上画出三个交叠的圆,\"这种南海鲛人鳞片研磨的荧光粉,本该在三天前就随突厥密信封存在金匮。\"
殿外突然炸开烟花,五彩光晕中李天辰瞥见曲雨桐抱着紫檀木匣匆匆穿过回廊。
他笑着将酒盏递给前来敬酒的富雨泽,玉扳指不着痕迹地划过对方虎口——那里残留着与段嘉懿衣襟相同的银粉。
子时的更漏声响起时,两人已站在金匮库玄铁门前。
赵灵儿的秋水剑劈开三重鱼符锁,门内却飘出混着沉水香的灰烬。
本该存放突厥盟书与《推背图》残卷的乌木架上,此刻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枚西域进贡的蜜渍无花果。
\"好个偷天换日。\"李天辰用象牙笏板挑起炭盆里未燃尽的靛青色丝线,火光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三日前地宫里的冰蚕丝是雪白,今夜庆功宴上卓贵妃披帛的绣线...\"
话音未落,库房梁柱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二十名提着琉璃宫灯的宫女如提线木偶般涌入,卓睿琳踩着满地碎瓷缓步而来,鬓边九尾凤钗在夜明珠下折射出冷光:\"王爷夜闯禁宫重地,莫不是要坐实通敌罪名?\"
赵灵儿的剑穗无风自动。
她突然注意到卓贵妃身后某个宫女耳垂闪着紫芒——那分明是段嘉懿妹妹常戴的明月珰。
当卓睿琳扬手欲摔碎所谓\"证物\"青玉镇纸时,赵灵儿倏然旋身,剑鞘精准挑开那名宫女的腰牌。
\"尚寝局掌事女官深夜随贵妃查库,倒是比獬豶更勤勉。\"李天辰笑着用笏板接住坠落的腰牌,牌面暗纹在月光下竟显出高句丽王室图腾。
他故意抬高声调:\"说起来,灵儿可知晓?
高句丽使团上月进贡的冰蚕,吐的可都是靛青色丝。\"
卓睿琳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刚要发作,赵灵儿忽然对着东南角梁柱轻笑:\"曲公公看够戏了?
您鞋底沾着的银鳞粉,可比段狱丞袖口新鲜得多。\"
暗处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
趁着众人愣神,赵灵儿足尖轻点,拽着那名耳戴明月珰的宫女跃上房梁。
当卓睿琳的怒喝声炸响时,她们早已消失在通往掖庭局的暗道中。
李天辰慢悠悠转着玉扳指,目光扫过曲雨桐颤抖的衣摆。
太极殿方向忽然传来浑厚的钟鸣,他望着西方天际那颗愈发猩红的妖星,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鬼宿星官对应的方位,正是高句丽使团下榻的鸿胪客馆。
(本章完)掖庭局的青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赵灵儿将那名耳戴明月珰的宫女按在紫藤花架下。
暗香浮动中,李天辰拈起宫女腰间坠着的玉连环,忽然对着东南方向笑道:\"卓贵妃此刻怕是正在砸碎第三套茶具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宫女颤抖着想要后退,却被赵灵儿的剑穗缠住脚踝。
她耳垂上的明月珰突然泛起紫光,与赵灵儿鬓间紫玉簪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李天辰从袖中抖出半片靛青色丝帛,正是方才在炭盆中抢救出的残片。\"高句丽冰蚕丝遇月华生辉,偏巧今夜是望月。\"他慢条斯理地将丝帛覆在宫女手背,那些丝线顿时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听说这种丝线织就的锦袍,穿着会听见故国乡音?\"
宫女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发间珠钗纷纷坠落。
赵灵儿剑尖轻挑,将滚落的珍珠串成北斗七星之形。\"段司狱妹妹去年暴毙,偏巧你顶替了她的位置。\"她突然用剑柄叩击宫女后颈,\"檀云姑娘,需要我念段往生咒超度令尊吗?\"
暗渠传来水声哗响,李天辰俯身拾起颗珍珠,对着月光照出内里流转的血丝:\"贵妃娘娘真是舍得,这等南海鲛人泪竟拿来收买眼线。\"他忽然将珍珠弹入檀云口中,\"不如说说,鸿胪客馆地窖里的六孔石雕,对应的是哪几个星宿?\"
檀云突然剧烈咳嗽,吐出颗裹着金箔的蜡丸。
赵灵儿剑风扫过,蜡丸中飘落的纸片赫然画着太极宫平面图,某处标注着朱砂绘制的鬼宿纹样。
暗香陡然变得刺鼻,李天辰猛然扯过赵灵儿疾退三步,方才站立处已漫开墨绿色毒雾。
\"果然藏着后手。\"李天辰用玉扳指碾碎最后一丝毒雾,望着瘫软在地的檀云冷笑,\"劳烦姑娘转告贵妃,下次用鸠羽淬毒,记得别掺沉水香——药性相冲,平白浪费了上好的南诏奇毒。\"
掖庭局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脚步声,赵灵儿拽着李天辰跃上金丝楠木阁楼。
月光从万字纹窗棂渗进来,将她鬓间紫玉簪照得通透如琥珀。\"你早知那明月珰是段家信物?\"她忽然转头,眼中流转着星河般的光彩。
李天辰笑着将残图铺在窗台,指着太液池畔某处:\"三日前冰嬉大典,段嘉懿的冰刀在池底划出的痕迹,恰好与这图上鬼宿星位重合。\"他手指突然顿住,赵灵儿的青丝正随着夜风拂过他手背,带着淡淡的素馨花香。
暗格里忽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赵灵儿本能地拔剑相护,却被李天辰握住手腕。\"是子时三刻的报时机关。\"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缠着的冰蚕丝,\"就像某人明明担心得要命,偏要装出冷若冰霜的模样。\"
阁楼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赵灵儿耳尖泛起薄红,正要说话,忽见池面炸开数道银光。
三十六个青铜兽首从水中升起,喷射出的水柱在空中凝成星图。
最中央的狻猊兽首双目赤红,口中竟衔着半截靛青色丝绦。
\"是推背图残卷的装帧丝带!\"赵灵儿足尖点在飞檐上,剑光如练劈开水幕。
当她凌空翻转时,李天辰清楚看见太液池底浮现出六边形凹槽,与檀云吐出的蜡丸图纸完全吻合。
暗渠突然传来铁链绞动声,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李天辰抓起案上未干的狼毫笔,蘸着朱砂在掌心画出八卦方位:\"坎位生门被锁,这机关要引我们去的是...\"他话音戛然而止,池底露出布满青苔的青铜闸门,门环上悬挂的银锁正不断滴落猩红液体。
赵灵儿剑尖挑起一滴红液,在鼻尖轻嗅后骤然变色:\"是掺着银鳞粉的鸡血墨!\"她突然扯着李天辰暴退,方才站立处的青砖已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池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闸门缝隙中隐约可见延伸向地心的石阶,阶上散落着闪着幽光的鳞粉,宛如银河坠入九幽。
李天辰解下腰间酒壶泼向石阶,清冽的酒液竟在台阶上燃起幽蓝火焰。
火光映出两侧石壁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洞中都探出半截弩箭,箭簇上淬着熟悉的靛青色毒液。
\"好一个请君入瓮。\"他忽然笑着将玉扳指弹向东北角的烛台,整条甬道突然亮起连绵的鲛人灯。
在飘摇的碧火中,最深处石壁上赫然浮现用银鳞粉绘制的星图,鬼宿方位正对着鸿胪客馆飞檐上的嘲风兽首。
赵灵儿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她按住腰间嗡鸣的秋水剑,望向李天辰的眼中既有忧虑又含期待。
太液池畔的柳枝簌簌作响,子夜的风裹挟着来自地底的寒意,将那些未燃尽的银鳞粉吹成盘旋的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