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下人打开门,一个冷着脸的小孩踏进来了。
是七皇子。
李公公笑嘻嘻地跟在身后,也过来了。
“谢公子安,谢小姐安,我家殿下过来串串门。”
谢怀瑾放下筷箸,“欢迎,七殿下请坐。”
七皇子挨着谢绵绵坐下了,他实在是不想面对无话可说的太子哥哥。
与其等她来找自己,不如自己过来,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谢绵绵夹过一只虾饺放进七皇子的碗里,期待地望着他。
七皇子皱着眉,望着小孩用吃过的筷箸夹过来的虾饺。
谢怀瑾一脸复杂,他家小妹什么时候跟七皇子这么要好了,她不是只是六公主的伴读吗,小孩在宫里上学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
他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碗,正打算在七皇子发飙之前,把碗换了。
却见,七皇子仍是绷着脸,然后抬起筷箸,把虾饺吃下去了!
竟吃下去了,谢怀瑾脸上更是复杂,有种自家白菜要被拱的感觉。
七皇子嚼着嘴里的虾饺,心想,黑狼摘的没洗过的野果他都吃了,这区区谢绵绵夹过来的虾饺,也能吃。
小小的七皇子还没意识到,其实他是可以拒绝的呀,但是他并没有。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八仙桌的不远处是一排雕花镂空围栏,人坐在桌子上喝着美酒,就可以欣赏到楼下美丽女子的表演。
但谢绵绵就是坐不住,她拿着一块糕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一楼大堂中央有一圈半人高的舞台,乐声响起,一群穿着蓝绿色鎏金衣裙的舞娘们就上场了。
她们身姿柔软,两臂挽着朱红色的轻纱,随着琴声的变幻舞动着。
这红绿两种主色碰撞在一起,竟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多了一丝异域的风味,让众人惊艳不已。
只是谢绵绵使劲往底下瞅着,都没有发现白芸姐姐,难道她还没有上场吗?小孩疑惑地挠挠头。
她回头看向三哥。
只见谢怀瑾不羁地仰头喝了一杯美酒,时不时才抬起眼皮望向楼下的舞动,一副见惯不惯的风流公子模样。
谢怀瑾许久没出来吃酒了,今日却是带着小妹出来的,不能大喝一场,谢怀瑾有些遗憾。
他也不打算喝完酒壶里剩的酒了,听说月雅苑新进了一种酒,他招呼着一旁候着的下人,“酒来。”
不多时,楼里酒郎就过来了。
“客官,这是咱们楼里新进的酒,玉林酒。”酒郎点头哈腰地介绍着。
谢怀瑾点了一壶,酒郎殷勤地给面前的公子倒了一杯酒。
谢怀瑾先是把酒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一饮而尽。
沾着酒渍的薄红色的唇轻启,“此酒,无趣。”说罢,朝酒郎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酒郎看着谢怀瑾风流不羁的模样,在夜里还带着两个孩子来月雅苑,瞧着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酒郎想,看来那个贵客说的不错,或许可以把那东西推销给面前的公子,事成,他又能大赚一笔了。
“公子,想要尝尝更有趣的酒吗?”
“哦?”谢怀瑾狭长的眼蔑着他,“若是敢骗小爷,当心你的脑袋。”
“小人若是没有,哪敢乱说啊。”酒郎四处张望了片刻,然后偷偷从酒托的夹层里,拿出小小一个纸包。
他低着头,朝谢怀瑾挤眉弄眼,“只需一点点,保证公子快活似神仙。”
谢怀瑾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红白色的粉末,他凑近嗅了嗅,有轻微刺鼻的味道。
“这是五石散?”谢怀瑾的声音仍旧是波澜不惊。
“客官识货啊,您要多少?”
“多多我都要。”谢怀瑾漫不经心地叠好纸包,“这东西不好找吧,从哪来的?”
“哎,看客官爽快,小人才说的。”以为自己要做成大买卖了,酒郎忍着兴奋,小声在谢怀瑾耳边说:“西河。”
西河?听到这两个字,谢怀瑾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西河是自北向南流经京城的一条河,常常有货船流经,也有许多花间楼船夜游,热闹非凡。
父亲治下的西河竟有人贩卖五石散?
谢怀瑾冷笑一声。
酒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看到谢怀瑾狠厉的眼神,他知道,事情要遭了,他拔腿就跑出去了。
谢怀瑾只来得及跟李公公说一句,“请照顾好他们。”便匆匆追了出去。
楼里的客人极多,在被撞到的客人的一片谩骂声中,他追,他逃,不久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啊!三哥!”谢绵绵担心地追出去。
只是还没跑出门,就被李公公逮回去了。
他仍是笑嘻嘻的,“谢小姐就别追啦,小小贼人还难不住中郎将的。”
小孩心想也是,她家三哥可是天下第一厉害!
这时,楼下的乐声忽然变了,不再似前面的悠远缠绵,而是变得急促激昂起来。
谢绵绵被这一变化吸引了过去,重新趴回栏杆上。
只见那群舞娘已经退下了,缓步走上来一个女子。
穿着月白色的广袖裙,上面绣着繁复的锦绣花纹,裙摆层层叠叠,款步走来时,像是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
谢绵绵定睛一看,正是白芸姐姐。
她透白姣好的额上贴着一枚红色的花钿,双臂挎着一条水红色的水袖。
“咚,咚,咚。”不知何时,乐声中加入了极有节奏的鼓点,无端给人一种鸿大而振奋的感觉。
舞台中央的女子动了,她跟着乐声的节奏有力地舞动着,长长的水袖被甩向空中,像是倏尔绽放的花。
鼓声越发急促,白芸的舞姿也越发欢快,甩臂,后拱腰,像一颗被风吹得不停摇摆的火苗,旺盛且生生不息。
骤然,鼓声停了,琴声也变得缓慢起来。
烛光只打在她身上,白芸抬起手,缓慢地转着圈,莫名给人一种悲戚感,寂寥又沧桑。
忽然又响起一个鼓声,“咚!”像是敲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扑通一声,孤寂的舞娘伏在地上,像雪山上凋落的花。
整座楼里都安静下来了,众人都沉浸在白芸的舞蹈中,还没缓过神来。
不知是谁先拍起了掌,很快便响起了激烈的掌声,还有赞叹声。
“不愧是白芸啊,观其一舞,夫复何求。”
“在下竟然,看落泪了?”那书生模样的人抹了抹眼角滑落的泪。
白芸从台上站起身来,向各个方向的观众鞠躬,随后,她望着她预定的那间厢房。
那是白芸所知道的,观看视野最好的厢房之一。
只是,白芸并没有看到那个人。
谢绵绵发现白芸姐姐望着她,小孩激动地摇着手,还大声喊着白芸姐姐好厉害之类的话。
白芸微笑着,朝小孩作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就退回后台了。
谢绵绵学着三哥的模样,仰头饮过一杯果汁,故作畅快地咂嘴道:“快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