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第七个雨夜，尚学宫的琉璃瓦上传来细碎脚步声。巡夜弟子刚举起灯笼，便见漫天雨珠突然凝滞，转瞬间化作万千冰刃，将十二盏明灯同时贯穿。灯油混合着鲜血顺着灯架流淌，在青石板上绘出诡异的符文。
血色残影掠过三重门楼，在至圣先师像前炸开滔天魔焰。青铜铸造的圣像表面迅速爬满裂纹，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竟渗出两行血泪。
\"林怀远！\"
藏书阁顶层的鹤纹铜钟轰然震响，声浪将方圆十丈的雨幕震成雾霭。三缕白须的老者踏着《论语》篇章凌空而来，每一步都在虚空留下金色文字。他手中朱笔已然饱蘸丹砂，笔锋所指之处，连空气都开始凝结成道德文章。
\"你既已叛出儒门，怎敢再来玷污圣贤之地？\"
玄色劲装的男子垂首低笑，腰间墨玉剑穗浸透暗红。当他抬头时，瞳孔里翻涌的混沌黑气竟将月光都染成污浊，尚学宫七十二座碑林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宋师叔的《春秋笔法》，还是这般正气凛然啊。\"
剑锋出鞘的刹那，漫天雨滴倒悬如剑。林怀远手腕轻转，带起的罡风将书简绞成碎片，竹简上传承千年的圣贤之言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雨中。
老者疾退七步，朱笔在虚空写下\"克己复礼\"。四个金字化作屏障，却在接触到魔气的瞬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如同滚油泼雪。宋师叔突然瞥见对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那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形成诡异的经文图案。
\"你竟真的吞了天魔种！\"他的声音陡然发颤，笔锋在虚空划出的轨迹都开始紊乱。
剑光如毒龙般穿透屏障，在老者胸前绽开血莲。林怀远踏着满地《礼记》残页走向藏书阁，身后魔焰将雨幕烧成紫黑色雾霭。那些燃烧的雨滴落在地面，竟腐蚀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孔。
三年前师妹苏静瑶咽气时的场景在识海翻涌。她躺在寒潭边，握着半截断剑说的那句\"师兄小心帝...\"至今仍是心头血痂。那个未说完的字，让他这三年夜不能寐。
\"静瑶，今日我定要查个明白。\"
藏书阁门前的《正气歌》碑文突然金光大盛，七十二贤者的虚影持卷而立，朗朗诵读声形成实质的音波壁垒。林怀远却将墨玉剑狠狠刺入心口，喷涌的魔血在虚空画出《离骚》残篇：
\"伏清白以死直兮——破！\"
魔血书写的文字与圣贤碑文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碑文应声龟裂的刹那，整座尚学宫的地脉都在震颤。藏经湖的湖水倒灌入天，养在湖中的千年文鲤纷纷爆体而亡。
最深处的密室中，由初代圣贤骸骨镇守的玉珏突然迸发幽光。阴阳双鱼在太极图上疯狂旋转，守阁大儒韩昌黎的后人韩墨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颤抖着双手正要启动十三经封印，忽见窗外掠过九道龙形气劲。
\"帝君亲临？\"韩墨生面色惨白，\"不对，这是...九龙夺嫡之术！\"
\"终于来了么...\"
林怀远抹去嘴角黑血，魔化的右手抓住《大学》书灵。那团代表儒家至理的光晕在他掌心挣扎，却被魔气一点点染成漆黑。当十三道浩然剑气穿透胸膛时，他竟露出解脱般的笑容。
玉珏感应到同源魔气，化作流光没入其丹田。藏书阁顶的星图骤然颠倒，原本象征文运昌隆的紫微星位，此刻正被一颗血色妖星取代。
暗处传来金玉相击的脆响，九条玄铁锁链自地脉钻出，每条都嵌着《黄庭经》符咒。这些锁链如同活物，在空中交织成天罗地网。帝君刘乾的虚影在锁链尽头显现，指尖龙气凝成半枚虎符：
\"怀远啊，三年前你拒绝当驸马时，可曾想过苏姑娘会坠入寒潭？\"
这句话如同利剑刺入心脏。林怀远周身的魔焰突然凝滞，那些翻涌的黑气竟有刹那的涣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琼林宴上，帝君确实暗示过要将最宠爱的三公主许配给他...
\"原来如此。\"林怀远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静瑶是发现了你的秘密？\"
帝君笑而不答，只是轻轻挥动虎符。九条锁链如同毒蛇般缠上林怀远的四肢，其中三条直接刺穿了他的琵琶骨。黑血顺着锁链流淌，在地面绘出诡异的阵图。
刻着\"受命于天\"的傀儡虫从帝君袖中爬出，沿着锁链快速移动。这只通体玉质的怪虫头部生有七目，腹部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文字——正是《忠经》全文。
林怀远嘶吼着斩断三条锁链，却被剩下的锁链牢牢禁锢。当傀儡虫钻进眉心时，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十三经注解在空中燃烧，灰烬组成\"天下为笼\"四个篆字。
暴雨中的尚学宫突然归于死寂。新制的傀儡侍卫从阴影中走出，额间朱砂如血。他们机械地收拾着满地狼藉，将破损的典籍投入焚化炉。火光中，那些传承千年的圣贤之言化作青烟消散。
帝君抚摸着玉珏上的龙纹，对阴影中的人轻笑：\"告诉国师，可以准备科考换血了。\"
暗处走出一位黑袍老者，手中捧着本空白名册：\"三百六十名寒门士子的魂魄已备妥，只待陛下亲启文渊阁。\"
\"很好。\"帝君望向远方，\"是时候让那些自诩清流的儒生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代天牧民'了。\"
三日后，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尚学宫时，一切如常。学子们捧着经书走过回廊，全然不知那夜发生的惊变。只有藏书阁顶的星图，永远停在了血色妖星当空的位置。
在帝宫最深处的密室里，额间点着朱砂的林怀远静静站立。他手中墨玉剑已换成御赐的金鳞剑，剑穗上挂着半枚染血的玉佩——那是苏静瑶的遗物。
帝君将一卷密旨放在他手中：\"去吧，让青州的学子们明白，违逆天意的下场。\"
\"臣，领旨。\"
当林怀远转身时，密室的烛火突然摇曳。有那么一瞬间，他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金芒。但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