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死刑犯走到六号监放风室中间的时候,杨干事站在门口警告道:“到这边来了不要再扯皮了啊!肖邦文跟我去把他东西拿过来。”说完杨干事把门关上,上了锁。半分钟后听见三号监放风室的门被打开,两分钟后又关上。杨干事领着肖医生又来打开六号监放风室的门,肖医生把这个死刑犯的被子和一塑料袋东西放在这个死刑犯面前:“你看是不是这些,还有没有拿过来的没有?”
“就是这些,但我还有张毛巾。”这个死刑犯眉头紧锁着,似乎怒气还未全消。
肖医生问道:“除了毛巾没有拿还有其它东西没有?不要我去把毛巾给你拿来了你说还有别的东西。”
“就只有毛巾没有拿,没有其它东西了。”这个死刑犯肯定地回答。
肖医生说:“那又要麻烦杨干事再去开一下门,我马上去给你拿过来。”
这时侯本福接过话来说道:“如果就只是一张毛巾就没必要去拿了,我这里还有张新毛巾,可以给他用。”
杨干事在门口说:“侯本福这里有就不去拿了。”
然后肖医生将这个死刑犯的东西拿进监室放在了铺板上。
放风室的门刚一锁上,周猫儿就问站在中间面有怒色眼神茫然的这个死刑犯:“你叫啥子名字?”
“潘齐先,入室抢劫杀人。”
于真华问道:“杀死几个人嘛?”
潘齐先轻蔑地看了于真华一眼:“杀一个都要抵命,还敢杀几个?”
大家都“呵呵呵”地笑起来。
于真华又说道:“你还杀一个,我们侯主任没有杀人都被判死刑了啊。”于真华说完这句话,立马觉得不该提侯本福的痛处,于是伸了一下舌头,表示说错话了的自责和尴尬。
潘齐先问:“你们哪个是侯主任呢?”
黑鬼看着侯本福说:“我爸就是侯主任。”
潘齐先惊讶地看着侯本福:“你就是侯主任?”
侯本福答道:“我就是侯本福,大家都是落难之人,都是兄弟,这里没有啥子狗屁主任。”
“你们六号监原来有个苏发贵是不是?”潘齐先问道。
几个人都回答说“是的,有个苏发贵。”
“苏发贵家舅子关在我们三号监室的,他说他姐夫苏发贵原来关在六号监两年多了,后来是一个叫侯主任的龙头大哥帮他写了封信给法院,没有判刑就放出去了。”潘齐先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侯本福继续说道:“还有我们可以唱歌搞娱乐活动也是侯主任给所里面的领导提的建议,这个事是肖医生讲的。”
侯本福听潘齐先说这番话,内心是自豪的。苏发贵逃离苦海回到家给家里人说是靠我侯本福一封信帮他苏发贵重获自由,在押人犯可以唱歌开展文娱活动是我侯本福提出的建议,而且得到县政法委陈书记的称赞。现在看来监室里也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也算是为社会做了一小点贡献吧。
侯本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还有一点就是,他见潘齐先对自己有敬佩之心,那么相互的磨合期就会大大缩短。何况从刚才杨干事和他以及和他发生冲突的另一个人犯的对话不难了解,潘齐先在三号监室当龙头时欺负人,说明他并非善类,而且又判了死刑,思想很容易走极端,就像他刚才在坝子里当着杨干事就威胁那个和他发生冲突的人犯“老子几手铐敲死你”,这明显就是极端思想的体现。
杨干事把这样一个人放到六号监来,其用意无非就是希望他侯本福能够降住此人,包括侯本福说给潘齐先一张新毛巾,杨干事都立马赞成,这是杨干事让潘齐先一来就欠侯本福一个人情,借此拉近侯本福与潘齐先之间的距离,好让侯本福收服潘齐先。
听了潘齐先这番话,侯本福几乎打消了怎么与这个恶人打交道的顾虑。他看着潘齐先那一身脏兮兮,而且露出的一小截脚踝明显有一层因长期不洗而结下的黑斑。身上更是刚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霉臭夹杂着汗臭的味道。侯本福说:“怕冷吗?不怕冷先洗个澡如何?看你好像是有些时间没洗澡了。”
潘齐先说:“我不怕冷,我自从戴起脚镣手铐就没有洗过澡。脱不下来裤子,三号监有个会脱的,他就是故意不教我脱。”
周猫儿奚落道:“说明你在三号监好事做多了噻。”
何明华接过话说:“裤子我可以帮你脱,但是到这边来了就要按这边的规矩,不能你想干啥就干啥。”
潘齐先回答道:“我懂规矩,不就是转号子过来的第一天停钵,把饭让给龙头大哥吃,是不是,还有啥子规矩,不可能把我当新毛驹重新操一顿吧?”
黑鬼一下子笑起来说道:“我爸的饭每顿都要分给我们吃,还要你的饭给他?笑话。”
许凡兵也接过话说:“不是跟你讲这些规矩,我们六号监一不操毛驹,二不抢人东西,三不打人骂人。这些规矩,明白不?”
潘齐先点点头说:“懂了,听你们的就是。”
周猫儿纠正道:“不是听我们的,是听侯主任的。我们都听侯主任的。”
何明华说:“如果侯大哥的话都不听,日子肯定不好过。”
黑鬼接过何明华的话说:“如果谁敢跟我爸作对,我绝对会跟他拼命。”
于真华也说:“哪个不听侯主任的话可以试一下,我的锭子不是吃素的。”
何明华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潘齐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看似亲昵,却隐隐带着几分威慑:“裤子我可以帮你脱,但是到这边来了就要按这边的规矩,不能你想干啥就干啥。”何明华挺了挺他那像铁塔一样的身子。
潘齐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看似满不在乎的笑容,不过眼神里却透着谨慎。他迅速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答道:“我懂规矩,不就是转号子过来的第一天停钵,把饭让给龙头大哥吃,是不是?”他顿了顿,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接着又说,“还有啥子规矩,不可能把我当新毛驹重新操一顿吧?”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藏着对未知的不安。
黑鬼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摆手,好不容易止住笑,才喘着气说道:“我爸的饭每顿都要分给我们吃,还要你的饭给他?笑话。”黑鬼提及“我爸”时,脸上满是骄傲,仿佛侯本福是他最大的底气。
这时,许凡兵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表情严肃,目光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跟你讲这些规矩,我们六号监一不操毛驹,二不抢人东西,三不打人骂人。这些规矩,明白不?”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像是在宣读一份神圣的准则。
潘齐先连忙点头:“懂了,听你们的就是。”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庆幸,似乎庆幸自己没有撞上那些残酷的规矩。
周猫儿一直站在一旁,这时他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纠正道:“不是听我们的,是听侯主任的。我们都听侯主任的。”他的表情认真,语气里满是对侯主任的敬重,仿佛侯主任就是这里的天。
何明华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向监舍的角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缓缓说道:“如果侯大哥的话都不听,日子肯定不好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
黑鬼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他攥紧了拳头,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如果谁敢跟我爸作对,我绝对会跟他拼命。”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仿佛面前已经出现了那个敢于挑战侯本福权威的人。看架势他对侯本福的维护,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
于真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拍了拍自己骨节粗壮的拳头瓮声瓮气地说:“不听侯主任的话的可以试一下,我的锭子不是吃素的。”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而当潘齐先踏入六号监的那一刻,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众人,看似平静的目光下,内心却如紧绷的弦,暗自掂量着当前的局势。他深知,在这个封闭又秩序特殊的小世界里,侯主任已然是绝对的权威。从那些人看向侯本福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敬畏和探询猜度的眼神,就丝毫不怀疑这个和自己一样戴着脚镣手铐的侯主任的气场。而他作为一个新来乍到的人,必须小心翼翼地遵守这里不成文的规矩,稍有差池,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无尽的刁难,往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压力,紧紧地包裹着他,令他这个新人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根神经都警惕地绷着。他知道,只要这个侯主任哪怕是一个眼神,其他的人就会领会他的意图而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混了十来年的人,他当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何况自己是在三号监跟人扯皮发生冲突才被转到六号监来的,杨干事也发出了警告。初来乍到,只要人家不夹磨自己,就还是忍着点好。
侯本福看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的火药味渐浓,再这样下去,场面恐怕就会失控。他皱了皱眉头,提高声音连忙说道:“都别再说这些废话了!”他的目光严肃地扫视了一遍众人,意思是全场静音,我有话说:“于真华,你去把潘齐先的铺盖和东西整理好,铺位就铺在中间。何明华你教潘齐先脱裤子,黑鬼,你去把我袋子里的那张新毛巾拿出来,还有潘齐先的牙膏牙刷和香皂。”
三人听到命令,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各自行动起来。于真华快步走向潘齐先放置行李的地方,动作熟练地收拾起铺盖,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新来的,算你运气好,把你转到我们六号监来遇到侯主任这个好人,要是转你去其它监室,凭你那副挨打的长相就没好日子过。”
躺在监室里实施苦肉计的梁真贵一直在偷听放风室的动静,这时听于真华嘟嘟嘟囔囔的,就问外面是什情况,
于真华回答道:“从三号监转过来一个死刑犯。”
何明华则叫潘齐先坐在地上粗声粗气的教潘齐先脱裤子:“在三号监脱裤子都没人教你,你还是那边的龙头大哥,是咋个混法哟。看好了,先脱一边,再这样从这边穿过这个铁圈圈。”
黑鬼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去翻找侯本福的袋子,不一会儿就拿着新毛巾和潘齐先的牙膏牙刷和香皂回来到放室放在蓄水池边,用他那青春期的变声瓮声瓮气的问潘齐先:“自己可以洗澡吧?我爸他都是自己洗澡。”
潘齐先回答道:“我自己会洗。”
趁着众人忙碌的间隙,侯本福这才仔细打量起潘齐先。眼前的这个人,二十六、七的年纪,中等偏下的个头,站在众人中间并不起眼。但那结实的皮肉下,包裹着粗壮的骨结,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力气的人。可他的脑袋却与整个身体不成正比的大,光头顶上陡然地凸起三道竖杠,鼻梁下陷,两腮突冒,一双小眼睛被浓浓的眉毛压着,透着几分阴森森的恶气。双唇似乎是两条天生就不能闭拢的平行轨道,微微张着,给人一种憨傻又倔强的感觉。侯本福心里暗自想着,如果此人耳朵不象这般细小干瘦,而长得肥大,出演夜叉或阎罗殿上的恶鬼,几乎都不用化妆。
当潘齐先在洗澡的时候,侯本福把众人叫过去蹲在他的周围,严肃地说道:“今天来了个新朋友潘齐先,既然来到我们六号监室,来了大家就是朋友,是好兄弟,大家都要一视同仁,不要互相过不去!从这个时候开始,两个人一组,轮流值班看护潘齐先,都懂没有?”
众人齐声回答:“都懂了!”
侯本福接着吩咐周猫儿:“像之前看护杜武厚一样,两个人一组,二十四小时轮班,你去把名单拟好,把我也排上。”
周猫儿答:“好的,侯主任,我马上去拟好名单给你过目。”
在周猫儿起身准备进监室去拿侯本福的纸笔的时候, 侯本福打趣道:“不要又整一大套没用的废话啊。”
周猫儿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好的,我明白。”
大家呵呵呵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