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城建筑施工大队给何书记家里送娃娃鱼的第三天,炽热的阳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燥热之中。万城建筑施工大队长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独自站在何夫人办公室的门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西装,这才抬手敲响了房门。
何夫人听到敲门声,抬头只见来人手里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眉头瞬间蹙起,连忙说道:“队长你这又是要干啥?不过你来得正好,那两条娃娃鱼还在我家里养着,一会你去我家拿走,那天老何回来把我说得我都不敢做声,你一会去拿走。”她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与不满,眼神里透着警惕。
队长满脸堆着谦卑的笑,那笑容仿佛是刻意雕琢出来的,嘴角咧得有些夸张,露出一口洁白却略显僵硬的牙齿。他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盒子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柜子上面,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盒子里装着的是易碎的珍宝。随后,他缓缓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大姐你说啥呢,那就是群众对书记的一点心意,你看过去的时候,老百姓不也给解放军送鞋送鸡蛋送粮食嘛。”
何夫人板着脸,眼神中满是严肃,声音也变得冷峻起来:“你看你都说些啥,那是战争年代,军民鱼水情,解放军在战场杀敌,老百姓在后方提供保障,哪能是一码事。”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书记在前方为人民群众服务,我们群众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队长小心地搜索着词汇回答道,他的眼神中狡黠里带着些畏惧,不时地偷瞄着何夫人的表情,试图从她的细微反应中捕捉到一丝松动的迹象。
“好好,我不跟你说这些,这是我的工作场所,你找到这里来干啥?还有,你那两个盒子里装的啥?请你一会拿走,我家老何晓得了我没法交代。”何夫人仍然是板着脸,言词恳切不容反驳,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个神秘的盒子,仿佛它们是两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也没啥,一点老家的土特产,带来书记和大姐尝尝。不就一点土特产嘛,没必要让书记知道。”队长一直满面堆笑,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不断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难看出他神色有些紧张和不自在。何夫人从他的语气和神色里也大体意识到两个盒子里装的一定不是什么土特产,但到底是啥,她也猜不到。当然她也不会去打开看,反正要叫队长拿走,管它是啥呢。
既然来了,来的都是客,再说这大热天的,总得给人泡杯茶解解渴吧。何夫人起身走向饮水机,动作略显僵硬,她给队长泡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茶几上。茶杯与茶几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中格外刺耳。这时队长的紧张情绪才放松了一大半。他一来百泉县就听说这个何书记是油盐不进的“铜豌豆”,好在还没有来百泉之前就有人给他介绍了财政局长认识,而且财政局长拍着胸脯答应帮他,不然他根本就没信心来百泉争夺这个县政府大楼项目。因为他很清楚“行情”:要想拿到工程,必须得靠关系,否则,再强的实力也没用。
有了财政局长拍着胸脯的承诺,他才满怀信心来到百泉,既然来了,就志在必得。财政局长给他谋划“两条腿走路”:一是由财政局长出面跟何书记竭力推荐万城,二是他去从何书记夫人那里打开缺口,如果都不奏效,就只有用“杀手锏”——搬现任地委书记姐夫出面。只要姐夫打个电话,在百泉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大队长投石问路似的给何书记夫人送去两条娃娃鱼,过了两天没啥不好的反应,这不说明何书记和他夫人已经收下了这份薄礼吗?那么,再加大力度送礼加深印象,这何书记不就变成自己人了?!古人说千里做官只为财,我就不信你何书记抗得住我的强攻猛打。所以,他今天敢大胆来找何夫人。
而何夫人虽然言语严肃一本正经,但从她时不时瞟向这两个盒子的眼神看出,她对这份礼物还是充满好奇和期待的。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落在盒子上,停留片刻后又迅速移开,仿佛在与自己内心的欲望做着激烈的斗争。
何夫人与万城队长好一阵沉默,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挂钟发出的滴答声。队长一口接一口地喝茶,茶杯与杯碟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何夫人给他续了两次开水,每一次起身都带着些许犹豫。他在想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把预谋好的话对何夫人说,他担心一旦说出口,引起何夫人的反感和拒绝就会让全盘计划落空,他不想轻易动用财政局长的姐夫这层关系,因为如果搬出财政局长的姐夫,不仅会多出很多开支,而且以后百泉的事就不好做,也不可能每次都要地委书记出面,他想直接与何书记搭上关系。
正在不知如何开口之时,一个年轻的图书馆女馆员敲门进来给何夫人送报表:“馆长,这是这个月的报表,请您审核签字。”女馆员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何夫人接过报表看了一下,放在桌上:“好的,你下班前来拿。”她的声音平淡,仿佛还沉浸在刚才与队长对峙的思绪中。
女馆员走后,队长站起身来微微弯着腰说:“大姐你工作忙,我就不打扰了,直接说吧,县政府大楼的项目,按预算总价,大姐你占百分之二十干股。我做事历来干脆利落,我不打扰你了。”说完,队长向门口走去,脚步匆忙却又故作镇定。
何夫人立马说道:“这不行,我不要你的啥子干股,还有,你把这两个盒子拿走,不然,你就不要参与工程竞标。”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坚决。
队长没有听何夫人的指令,而是径直走到门口,临出门时说了句:“小盒子里面的东西,大姐你可以找人加工成你喜欢的。”说完,快步走出门,轻轻将门带上,不给何夫人说一个字的时间。那关门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何夫人的心上。
何夫人朝门口追了两步,但终于还是收住脚步,退回到办公桌前,朝桌面重重地拍了一掌,那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她轻叹一声,坐在办公桌前。以手支额,陷入茫然……
过了好一会,她看看手表,还有四十五分钟就下班了,于是,她拿起馆员送来的报表随意浏览了一下,重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她的手在签字时微微颤抖,字迹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工整。然后情不自禁地看向队长送来的两个盒子,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她慢慢地起身走过去,脚步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打开小盒子,里面还有两个小盒子,她打开一个,又打开另一个,她一下惊得不知所措,两个小盒子里的绒布上都躺着两块金砖,盒子里还分别放了一张卡片,上面赫然印着金砖的重量是一百克,质量是三个九。再打开大盒子,里面全是面值二十的钞票,她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沓,每沓不用数也知道是一百张。也就是说这大盒子里面装了整十万元现金。
何夫人傻眼了。原以为上次收了两百多名干部的八万多块钱已经是到顶了,这次一个人就送十万还有四两黄金,还说叫我拿黄金去加工什么喜欢的东西。她怔在两个盒子旁边一动不动,像个木偶。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在疯狂地交织,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诱惑,又该如何向丈夫交代这一切。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