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老妇人带来的白银,全部清点称量完毕,并为老妇人办理了购买记名债券的手续。蔡海生亲自把战争债券的购买凭证交给老妇人:“老祖宗,您收好喽,十年后就能变很多钱了。”
老妇人摇头:“我老了,早就用不上了。”
“老祖宗,您会长命百岁的,我们还要和您一起见证国家复兴呢!”蔡海生恭敬地说道。
“国家复兴?”老妇人一时神往。
类似的一幕,在整个长城以南,长江两岸,不停的重复着。购买特区政府的战争债券,已经成了整个大清百姓最主要的工作之一,放下一切,一大早就去排队。
一个乞丐把自己攒了半年的200文钱,拿出来购买战争债券。柜台的业务员是含着泪帮他办理的手续,那一天是那个乞丐人生中第一次拍照片。灿烂的笑容,蓬乱的头发,破烂的衣服,在快门按下的一刹那定格。
一位年老色衰,独居多年的青楼女子,也把自己攒下的钱,拿出来买了战争债券。
一个自称是小偷的人,把自己偷来的全部拿出来购买战争债券,在柜台前发誓,再也不偷了。
一位不到十岁的报童,也把自己攒了一年的3000文钱,拿出来购买战争债券。但是很遗憾,他太小了,又没有家人,东北农业银行无法为他办理手续。
上到富商,下到贫苦百姓,踊跃购债,争先恐后。战争债券的销售,烈火烹油,如火如荼。而且,不只一地,是全国性的购买狂潮,用“热潮”已经不能形容其壮观景象。
这让整个北京朝廷和所有列强大跌眼镜,简直匪夷所思,简直天方夜谈。
最开心的要属德国驻朝阳领事乔纳斯,多日来的纠结、沉闷、懊恼、气愤,一扫而空。他又开始庆幸,没有把三天前写好的报告,发回柏林。
他开始思索,清国的老百姓,为什么会热衷于购买战争债券?为什么会相信禁卫军?从主动接受清国朝廷的招安开始,回顾禁卫军的发迹过程,禁卫军并没有为长城以南的清国百姓做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努力建设自己管辖的这片土地,却把货币发行到整个大清国,用低成本的廉价金属和更低成本的纸币,换来大量的高价值原材料。这无异于光明正大的抢劫,但是却没有人反对,没有人说不。
为什么会这样?这在欧美国家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也是为什么,欧美国家先从金币银币开始,一点一滴的建立起货币信用。而禁卫军直接跳过了这一步,用特区政府的权力,强行确立自己的货币信用,不是金本位,也不银本位,而是权力本位。权力本位,真的靠得住吗?真的就这么简单吗?还是说,清国是个特例,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乔纳斯陷入了沉思之中,因为他想不明白,因为他没有看透货币的信用本质——能买到东西才叫货币。
仪銮殿里,慈禧太后手里抱着暖炉,望着雪片纷飞的窗外,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突然又自言自语道:“我们又猜错了,没想到居然有那么百姓相信他们。”
光绪皇帝也默默地点头,轻声道:“我们还是小看他们了。但是,回顾一下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这又是必然的结果。”
慈禧太后、袁世凯、铁良,同时看向光绪皇帝,听其下文要说什么。
光绪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同治十三(1874)年,朝廷为了巩固台海防卫,第一次发行国债,这是我大清第一次借债,出钱的是香港上海银行。”
光绪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面向慈禧太后、袁世凯、铁良三人,继续道:“从同治十三(1874)年到光绪十三(1887)年,我大清共借债11次,其中7次是通过香港上海银行。甲午战争前后,我们借款3.5亿两,香港上海银行独占1.33亿两。左棕堂(请不要计较名字写的不对,我怕他的后人找我)为了平定新疆叛乱,三次向香港上海银行借款。”
“庚子赔款,我大清向八国联军赔款4.5亿两白银。这个数字,意味着4.5亿大清百姓,每人赔一两,相当于我大清12年的全部税收。”光绪做了一个卡自己脖子的动作:“从我开始,到普通百姓,全都要把脖子扎上,全都不吃不喝苦干12年才能还清,而且,这还只是本金,后面还有相当于一倍本金的利息。”
光绪继续:“又是香港上海银行的设计,由他牵头,放款给我大清,我们拿关税收入做抵押,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海关提钱。”
光绪一边磨牙,一边摇头:“香港上海银行的人说,为了让他们看到大清的诚意,关税必须要让英国人来管。荒唐啊——”光绪突然大吼道:“我大清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幕,大清海关总税务司,竟然是一个叫赫德的英国人来担任,而海关独家代理银行,就是香港上海银行。”
光绪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从此,香港上海银行主宰了我大清的经济命脉。我们发行国债、割地赔款,必须由香港上海银行来主持,我们王公大臣的亿万家产,都要交给香港上海银行来打理,我们自己的海关、盐关、汇率主权,全部掌握在香港上海银行手里,我们的纺织、煤矿、电气、造船、烟草等实业部门,几乎被香港上海银行控制的外资公司垄断。”
“更可恨的是……”光绪越说越激动:“香港上海银行开业后,直接立了一条奇怪的规定,凡是我大清人与香港上海银行的业务往来,必须从后门进出。这是最直接的歧视,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这可能是走后门的由来)
光绪抬起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他的声音也平静下来:“说了这么多,我想说,这一切,因为禁卫军的出现,改变了。特别是光绪二十九年(1903)国家建设债券发行后,迅速的改变了。到两次大凌河战役后,一切都变了。我们直接换掉了英国人赫德,重新夺回了海关、盐关的控制权。我大清的生意人,再也不用跪下求香港上海银行的买办,直接去找特区的五大行,任何一家都可以,而且是从正门昂首走进去,不用低三下四。特区五大行的人,把我们当大爷一样伺候着,和香港上海银行对比,天差地别啊!”
光绪最后下结论:“禁卫军通过国家建设债券和两场战争的胜利,直接拔掉了列强在我大清的金融根基,所以说,老百姓相信禁卫军是必然的,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们再也不想回到从前,再也不要卑躬屈膝,仰人鼻息地活着,所以,他们就是拼命,也要保住禁卫军。”
光绪坐回椅子上,继续说道:“相信禁卫军的不光是普通百姓,还有王宫大臣。庆亲王在今年八九月间,分六次,把存在香港上海银行里的270多万两黄金提走了,听说转存进了东北银行上海分行里了。你们猜猜看,他会不会买战争债券。”他知道,眼前的三个人,没人知道,于是直接说出答案:“他把270多万两黄金,全部买了战争债券。”光绪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这是庆亲王向朕告罪的折子,因为他买了战争债券,他以为朕会生气。”
“还有……”光绪看了一眼袁世凯,继续补充:“袁中堂的长子袁克定,已于三天前,在东北邮政银行北京分行,购买了120万两战争债券。”光绪还轻声的向袁世凯确认了一下:“朕说的对吗?”
袁世凯的屁股像是长了弹簧,一下子弹起来告罪:“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赐罪。”
光绪瞥了袁世凯一眼:“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禁卫军能打赢战争,对朝廷也有万般好处,你儿子做的很好,当奖。”
袁世凯小心的拭去额头上的细汗,试探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朝廷也要有所表示?”
光绪并未回答,而是把目光看向慈禧太后。
“你们可以私人名义,但是……”慈禧太后不得不开口了:“朝廷需要顾及列强的反应,尚需观察。”
袁世凯绷紧的心弦,终于可以放下了。
在慈禧太后、光绪皇帝、袁世凯、铁良四人,在仪銮殿讨论债券销售的时候,隶属于日本军部的贤机关也加快了行动速度。因为随着战争债券的热销,禁卫军的扩军计划就能更快的实施。禁卫军的实力越强,在东北的日本满洲军就越来越危险,所以必须尽快杀掉戈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贤机关,机关长北岛贤,机关总部设在大连。由贤机关负责执行迫击炮轰杀戈辉的“神风计划”。他们计划用日本最新制造的明治三十八式迫击炮(1905年是明治三十八年),远距离吊射轰杀戈辉。
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无法解决,无法确定戈辉的行踪,没人知道戈辉明天会去哪里,会待多久。有些地方,就是知道戈辉在那里,你也没办法。比如军事基地,比如官营农场,比如“红楼”,比如朝阳陆军讲武堂,这些地方,你就是知道,也只能“望辉兴叹”。
所以,这个轰杀地点,必须要选好,必须保证戈辉至少能停留十几个小时,必须不能是楼房,必须四周要开阔,必须……,唉,条件太苛刻,实在不好找。
北岛贤的副手,中谷进之介突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何不如……把总督衙门定为轰炸的目标呢!那里,都是两坡尖顶的砖瓦房。清国人有句老话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总督衙门,就是戈辉的庙,他不论跑多远,总还是要回来的。”
北岛贤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他在思索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以及对以后的影响。
执行组长富安健洋说道:“这个想法可行,戈辉虽然行踪不定,但他总会回到总督衙门。我们只要事先确定他居住的房子,事先标定诸元,然后在深夜在他熟睡时……”他的两只手做出爆炸的样子,口中配合着“轰、轰、轰”。
“关键是戈辉的总督衙门被炸,对特区政府,对禁卫军,都是巨大的羞辱,即使是戈辉没死成,他也丢大人了,对他是莫大的羞辱,特区政府的威信也会受到巨大的打击,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中谷进之介进一步拓展自己的想法。
“什么时候合适呢?”北岛贤频频点头认可中谷进之介的想法,但是马上又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总督衙门就在那里,没人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在那里,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就是我们愿意……”北岛贤抬起手,手指指向上方:“上面的人也等不起啊!”
侦察组长小川谅也上前一步进言:“据我们调查,戈辉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家,03年和04年的大年夜,他都是在总督衙门度过的。”
富安健洋惊讶地说道:“你是说春节的前一天?万一他要和军队一起过年呢?朝阳附近就有大凌河基地,再远一点还有镇妖峰基地,那里还是他事业的起点,以他一向平易近人与民同乐的光辉形象,和军队一起过年,不是不可能的。”
小川谅也一脸严肃地说道:“富安君,天下有百分之百的事情吗?如果有,那很有可能是陷阱。在我看来,只要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我们就值得一做,更何况是有一半的可能!”
“怎么确定地点,我是说,我们迫击炮的位置。”北岛贤又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他原则上已经同意了,把戈辉的总督衙门定为轰炸目标了。
联络组长鹫尾真一这时开口说道:“以戈辉的总督衙门为中心,两公里处画一个圆,三公里处画一个圆。我们在两公里外,三公里内,选择合适的地点。租房子,租平房,要有院子,至少要租二十到三十个,每一处安排三到五门迫击炮。”
小川谅也接着说:“清国人的大年夜,有放鞭炮迎接神灵的习俗,通常在零点以后,就陆续开始了。”
“对呀!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富安健洋兴奋地拍手道:“鞭炮齐鸣,完全可以掩盖迫击炮发射的声音,我们至少可以做满三分钟急速射,一门迫周炮,三分钟,至少可以发射25枚炮弹。完事之后,我们还可以从容彻离,为了安全起见,迫击炮只能放弃,便宜他们了。”
“如果我们能租三十个院子,每个院子里设置五门迫击炮,三分钟急速射,3750枚迫击炮弹,戈辉就是钢铁打造的,我们也能让他不得不回炉了。”小川谅也恶狠狠地补充:“而且,顺便也将总督衙门夷为平地,双重打击。”
“3750、3750、3750,”北岛贤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为了一个人,要用3750发迫击炮弹。他不住地感叹:“大手笔啊,真的是大手笔啊,你们是真敢想啊!”
“没有戈辉的禁卫军,还会是禁卫军吗?还会沿着他们既定的路线前进吗?还有北方经济特区,还会存续吗?就是存续,还会像戈辉希望的那样发展吗?”中谷进之介大胆的展望。
北岛贤大喝:“那就干吧!我们要搞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在北岛贤下定决心的时候,日军的迫击炮手们,也在加紧时间训练。甚至直接拿到奉天战场上,实战训练。
此时的奉天战场上,总兵力达到35万人的日军和总兵力超过45万人的俄军,正在进行日俄战争以来,最激烈的攻防战。
日军右翼第5军(鸭绿江军)川村景明部,在盘锦防线饮恨撤退后,转进太子河上游地区北进。在第1军黑木为桢部的支援下,开始迂回进攻俄军第1集团军右翼。
川村景明部的行动,完全出乎库罗帕特金的意料之外,但是俄军第1集团军人数并不少,而且相对日军第5军的兵力,俄军第1集团军,在人数上还略有超出,取胜不敢说,顶住日军进攻,应该问题不大。
大山岩为了迫使库罗帕特金把预备队从右翼调往左翼,让第2军的奥保帆部和第3军的乃木希典部,配合第4军的野津道贯部,加强了对左翼的进攻。意图让库罗帕特金误认为日军的主攻方向是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