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际，记忆如潮水般漫涌而上。
昏沉的古木阴影里，忽地亮起一簇火光，映照出侧坐沉思之人的轮廓。
他似从深梦中惊醒，须臾才被跃动的火焰吸引，嗓音沙哑：“都安排妥当了？”
萧良运跌坐在地，双手撑住潮湿的泥土：“自然。不过点个火罢了。”
他仰头望着交错如网的黑色枝桠，接着道：“多亏随行的都是空神境原住民，不像我们这般在虚夜中寸步难行，需要靠这簇火苗驱散不安。”
羽朗微微颔首。
原住民能在虚夜视物的能力，在他们这些研究者眼中并非神异——无非是基因适应与环境驯化的结果，就像深海鱼类的发光器官，不过是生命与黑暗和解的方式。
“那你这般愁眉不展，又在忧心什么？”萧良运舒展身体，任由树影斑驳落在脸上。
“科技端的困局罢了。”羽朗摩挲着指节，“基础物理的瓶颈让最高龙拓会议上那位先生处境艰难。你知道的，现在舆论场里，‘修炼终将取代科技’的论调甚嚣尘上。”
萧良运忽然笑出声：“当年他们说异能觉醒会导致文明倒退时，也是这般言之凿凿。”
“但愿是我多虑。”羽朗望向远处浮动的幽光，“但那些刻意夸大境界鸿沟的论文，正在成为有心人的利器。民众哪分得清弦理论与玄学修炼的界限？”
萧良运突然指向身旁的黑匣：“可它们不这么认为。”
金属表面倒映着跳动的火光。
“虽未证实，但终会有人证明可能。”
羽朗猛地攥住他肩膀：“你签了什么协议？”
他的声音里透着寒意：“出去后我自有办法周旋，别做傻事！想想你那个快要上大学的弟弟——”
“平安符还揣在兜里呢。”
萧良运亮出手机屏幕，最后那条信息简朴得刺眼：
【一路平安】
……
“所以说，有些事还真是巧啊！”萧良运看着男人的指尖，讥笑道。
男人淡漠的脸上有了几分愉悦，指尖瞬间凝聚起黑球，激绽的能量隔着老远都让人心悸。
轰！
眼底的黑束瞬间放大，无声的幽灵似阎罗的钩锁索命。
萧良运向远方掷出三枚飞镖般的械类器具，随即整个人连带着飞射出的纤绳消失在原处。
男人并不惊讶，类似这样的回溯他已经是第二次见了，只是上一次他选择宽恕，这一次却没了这种好脾气。
他眉头一挑，便锁定了方向，好似固定炮台般向着那方向扭转，却听一声刀剑齐鸣，半空忽现桃花流水，几抹妖艳缠水色，暗里杀机无限。
男人手一挥，风雨骤歇，桃花流水霎时停滞半空，他扭头看向左侧，有两人立身站于楼顶。
李肆世拱手道：“在下李肆世，敢问阁下名讳！”
男人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吾名林章现，不过既然是询问名讳，这般舞刀弄剑又所为何事？”
李肆世接着道：“阁下入洞真，通时悟命，又何必明知故问？”
林章现没了笑意，道：“那便无需多言，选择触怒，就该有承担的勇气。”
两人对视一眼，许尧率先出手，他脚一踏，纯澈的水流便划过天空，他抽出刀身，单眼独臂的战将九黎虚影坐镇身后，横斩而出的刀锋劈开天空。
林章现轻轻打了个响指，半空停滞的桃花流水瞬间化为他的爪牙，如雪如雨落，明明不过花水，其中隐含的二人剑意刀气也被他完全掌控。
许尧划过天空的巨刃将花水帘幕一分为二，流水化清气，桃花散满地，刀尖直刺林章现的面孔。
一如既往，林章现平淡地张开手，一把握住巨刃的刀身，任凭许尧怎样运劲，刀锋都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四周环境陡然一变，小桥流水，云雾缭绕，凭空长出几株树苗，数息间化为几人高的桃树，满遍锦簇桃花。
风声簌簌，桃花便作最利的剑，风雨里剑意平生，诸树诸花皆为一景，明里暗里看作一相，这便是景观相。
林章现五指发力，澎湃指力瞬间将刀刃洞穿，留下五个深深洞孔，紧接着整把巨刃都在咔嚓声中化为碎片。
穿梭桃瓣裹挟着粉红的剑气，一下将男人团团围住，可只片刻一股气浪轰然散开，环绕剑气如纸张破碎，林章现面无表情地从中走出，便迎上许尧又一次的蓄力斩击。
“接这一刀！”许尧大吼，九黎虚影将空旷的半空都演变成沙场，那独眼涌现血光，滔天巨浪一下染得血红。
林章现衣袍翩翩，他握紧拳扭身一拳轰出，只听几声震耳欲聋的音爆声，澎湃巨浪好似拍打在岸边顶天的礁石上拍出无数碎白浪花。
李肆世看着许尧身影从高处一落而下，赶忙上前扶住渡了一口灵气至他体内。
许尧松开按在胸口的手，翻过一看已是血迹斑斑，拇指粗细的洞口从他前胸一直贯穿至后背，在强劲体魄恢复力下才堪堪止住血：“跟预测的一样，他的境界绝对没到巅峰，甚至连最基本的稳固都没做到。”
李肆世苦笑道：“好事，不过咱俩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比较实在。”
林章现从能量激冲处走出，两袖在不经意间划出几道轻浅的痕迹，他面沉如水，手掌一张一抓间控住两人。
李肆世只感觉身躯不受控制，恐惧与慌张不受控地涌上心头，这种颤栗一如初入黑渊之时，还未抑住这情绪，身躯就随着一股强劲力道向远方飞砸出去。
轰！
两人一下砸碎数面结实的墙壁，直到嵌进两侧高山的根底，许尧眼前恍惚，肉身一下变得支离破碎，本就重伤的他喉口一甜，咽不下的血一点点顺着嘴角渗出。
林章现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熟悉的高塔上熟悉的人又扛起那把索命的枪，他挑衅般地摇了摇手指，以子弹回礼男人的视线。
寻常状态的“械神Ix”枪击威力也不过接近四阶的全力一击，自是被林章现随手挡下，他并未怎样回应，不过是拍蚊子般地清理令人恼火的异物，重压下羽朗所在的楼房轰然倒塌，科员的身躯被掩埋其下，没了踪影。
只有一声声轻微的系统警告。
“宿主生命体征危急……启动紧急修复……预计苏醒时间：20小时……”
“清场完毕。”
林章现踏过满地桃花，那些沾血的花瓣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悲鸣：“这次，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