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升龙府校场旌旗猎猎。
张煌按剑立于将台之上,俯瞰校场中阵列的安南残军与清军劲旅。
由安南郑氏残军整编的四万先锋部队,甲胄破旧不堪,士气低迷,其侧后方,大清军队虽位列殿后,但将士们神情肃杀,火枪林立,尽显精锐之姿。
“郑帅,你部为前锋,即刻进发阮氏老巢。”张煌声如冷铁,目光扫过俯首待命的郑杠,又转向韩勋,“韩帅与我随其后策应。
韩勋虽面色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沉声道:“安南丛林瘴疠密布,张帅需谨慎行军,切勿中了埋伏。”
韩勋麾下第19师本就因连续作战伤亡惨重,此刻又将伤亡最重的一个步兵旅留守升龙府,仅余八千精锐随征,这些士兵不少缠着渗血的白布,却仍紧握火枪。
“韩帅且放心。”张煌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陈伦炯提督已率南海水师南下,待与驻扎在岘港的第16师汇合后,自南而北包抄顺化城,阮氏插翅难逃。”
说罢,张煌挥剑斩落道旁枯枝,“传令大军即刻开拔!”
顺化城议事殿内,阮福澍盯着舆图上如清军旗号,指节捏得发白。
“好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天朝上国!”阮抓起案头羊脂玉镇纸砸向墙壁,“嘴上喊着怀柔远人,实则对藩属挥刀如屠狗!”
“传本王命令,即日起全境戒严,男丁十五以上皆入军籍,在贤良河南岸布设防线,阻击清军南下!”
“主公三思!”谋士陈光启跪地叩首。
“连年向清国纳贡赔款,存银早已见底,纵是层层向百姓加税凑银,购置了不少西洋火炮,但与清军相比差距仍显。
况且岘港尚有万余清军,随时可能切断我军南下之路。
臣斗胆建议避其锋芒,待我军羽翼丰满再战不迟。”
阮福澍转身时,剑尖挑起陈光启的袖口:“你要本王弃守顺化,南逃海上?”
“非弃守,乃迂回!”陈光启不退反进,“当年勾践能忍辱负重,终成霸业。
主公暂避锋芒,待清军战线拉长、水土不服时——”陈光启剧烈咳嗽,手帕洇出暗红,“必能卷土重来!”
殿外铁蹄轰鸣,斥候滚鞍落马:“报!北部清军已抵贤良河北岸,距顺化不足两百里!岘港清军动向频繁,似有北上之势!”
阮福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身映出他瞳孔里跳动的烛火。
舆图上,代表清军的红圈正从南北两侧合拢,顺化城如同一叶扁舟,即将卷入漩涡。
阮福澍忽然扯下腰间金丝蟒纹玉带,甩给亲卫:“命阮元忠率三万人死守贤良河!若清军突破防线,即刻化整为零,以游击战术迟滞北路敌军。
张福峦带两万人死死咬住岘港清军,半步不得松懈!
“其余人马收拾东西,随本王南下嘉定!”
次日清晨,近十万大军如黑色洪流涌出顺化城。
满载金银粮草的马车在队伍中央缓缓移动,车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与士兵甲胄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阮福澍掀开马车帘幕,望见官道上挤满扶老携幼的百姓——孩童攥着破旧的布偶,妇女背着陶罐,这些简陋的家当便是他们全部的身家。
就在此时,远处贤良河方向传来零星的炮响。
消息传到岘港时,清军第16师师长王承斌正专注地擦拭着火枪。
当斥候疾步而入,将阮军弃城南下的情报呈上时,滚烫的枪管在他掌心烙下一道红印。
\"全军开拔!\"王承斌一脚踢翻脚边的火药桶,一万五千余名清军如离弦之箭涌出岘港军营。
防守岘港清军的张福峦很快察觉清军异动,一边派人向阮福澍禀报,一边组织重兵封锁清军出港路线。
然而,在清军猛烈的炮火轰击下,阮军防线很快出现缺口,第16师骑兵旅趁机突破,直扑阮军南下必经之路。
当听闻岘港清军已倾巢而出,张福峦率领的两万将士虽奋力阻击,但能拖延多久仍是未知数。
阮福澍猛地掀开轿帘,望着行进迟缓的车队,眼中满是焦虑,对着全军厉声嘶吼:\"加快行军速度!\"
暮春谷横亘十里,是阮军南下唯一官道,绕道则需横穿百余里终年雾瘴的雨林,腐叶下暗藏吞人泥沼。
阮福澍听着贤良河方向隐约传来的火炮声,咬牙下令闯谷——比起喂饱雨林的毒虫,他更愿赌张福峦带领的两万人马能够阻挡清军步伐片刻。
然而车队驶入暮春谷时,诡异的白雾突然弥漫山间。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前排马车轰然爆炸,木屑与粮袋冲天而起。
“有埋伏!”亲卫统领拔剑护在轿前,却被雾中流弹穿透咽喉。
“开炮!”早已等候多时的骑兵旅旅长王坚挥旗下令,数百门榴弹炮撕裂浓雾。
数百发榴弹弹落入阮军队伍,当场掀翻数辆辎重车,黄米混着血浆在山道铺开惨白地毯。
由于阮军中不少是刚招募的新兵,哪里见过这阵仗,还以为天雷降世,士兵推搡着朝谷底逃窜,却撞上清军火枪阵列。
“齐射!”新式火枪喷出火舌,铅弹如蝗群扑向阮军前锋士兵。
前排阮军血肉横飞,后排踩过尸体狂奔,又撞上清军第二波齐射。
在清军数十轮火枪轮射后,谷道两侧堆满数千具尸体,鲜血顺坡汇入山涧,将溪水染成猩红。
阮福澍在亲卫拖拽下滚入荆棘丛,耳中尽是清军“投降不杀”的呼喝。
“主公,这里地形狭窄,我军前锋死伤惨重,难以冲破清军防线,还是退出暮春谷走西路吧!”谋士陈光启的呐喊盖过炮声。
阮福澍眼看前方士兵一排排倒下,怒骂道:“张福峦这个废物!通知全军,尽快退出暮春谷!”
“旅长,阮军往西路逃了!”副旅长吴俊杰指着望远镜中混乱的黑甲队伍。
王坚擦着枪管冷笑:“西路?那片雨林连猴子都不敢进,阮军竟然进去了!
让炮兵朝林子边缘轰,逼他们钻得更深些——别浪费了老天爷的‘好客之道’。”
王坚望着山谷中堆积如山的辎重,眼底泛起狼一般的绿光。
不久后,吴俊杰凑近说道:“旅长,粗略清点了一下,白银足有三百万两,粮食一万石,还有几车没开封的西洋火器。”
“降兵有多少?”王坚用枪管挑起一名降兵的下巴,对方至多十四五岁,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一万五千!旅长,这些可是现成的劳力!”吴俊杰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王坚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树梢的夜鸟:“国内修路修河道缺的就是壮丁!
给他们套上锁链,十五日之内必须运到广州府——敢偷懒的,直接剁碎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