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纸…?”
青年这一声唤得有些迟疑,不太确定。
展信佳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雁回时倒是晴天霹雳如遭雷击。
他脸色一白,像得突发恶疾般蹲下身双手奋力疯狂的在泥地里刨了个坑然后直挺挺的栽了进去,脸朝下开始装尸体。
展信佳看傻了。
“不是哥们!……”
她愣在原地一阵头脑风暴,她还没想明白她都没躲这小子躲什么,那边乐不出来的傅守安与神色凝重的沈肃清走了进来。
“你不是说你在家喂猫么,现在是在做什么?”
小沈大人扫视一圈,越看越心惊。
他以一种质问的眼神痛心疾首的盯着小姑娘,颇有一种自家平日乖巧的孩子其实撒谎成性在外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的绝望感。
展信佳不敢跟他对上视线。
她尴尬的“哈哈”了两声,一只手局促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低头若无其事的看自己碾在泥里左右移转的鞋尖,声若蚊呐。
“我、我觉得在家很无聊,就…特意跑出来欺负乞丐……”
听懂的人已经牛肉拉面了。
为了不让那对傻逼暴露身份,她只能含泪认下。
得到这个恐怖如斯的答案,青衣公子素来的从容自若皆消失不见,脸色难看得发青。
沈肃清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有种要被气得厥过去的破碎感。
尴尬气氛里,躲在展信佳身后的雁西月呆住,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她悄悄退至展信佳身后偷偷踩了自家哥哥一脚,压低声。
“喂,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公子有些眼熟?”
但很遗憾医学奇迹没有发生,雁回时仍在尽职尽责的扮演死去的老父亲。
雁西月这么一动,看戏的傅守安这才注意到除了这一院子老弱病残的乞丐,那丫头身后还有个披麻戴孝的娇俏小姑娘,唇红齿白的煞是可爱。
“这些乞丐也就算了,这姑娘哪来的,你……抢的?”
傅守安呲牙咧嘴,颇为畏惧。
他还真害怕展信佳点头。
展信佳面露难色,绞尽脑汁,犹豫片刻才故作镇定理直气壮的掸掸袖上灰尘开口。
“啊?她之前在街上卖她爹的尸体,我一听只要九十八个铜板还挺便宜实惠的就把她爹买下来暂时安置在这个院子里,闲暇时过来把玩把玩……”
傅守安:“……”
沈肃清:“……”
傅守安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他不忍直视的背过身去捂着额头,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沈肃清的肩。
“沈兄啊,也别光顾着溺爱,平时多关注下孩子的心理健康吧…祖宅修缮的事改日再谈哈我出门忘了带脑子了我先回去了。”
目送傅守安的身影走远,展信佳惴惴不安的看向青衣公子,眼巴巴的,手指对着手指一副柔弱委屈的可怜小模样。
放在平时,若是她露出这副神情沈肃清高低是要以慈爱的长辈身份宽慰几句的。
但,看着她身后那具被随意扔在院子里的尸体,看着她身旁那个咬着大拇指左眼站岗右眼放哨一脸睿智的丫头,看着她身后那群还在“哎哟哎哟”叫唤着的乞丐,沈肃清气得话语梗在喉咙里硬是半天组织不出语言来。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后也只是重重拂袖,留下一句怒斥。
“该做何你自己心底清楚,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直再回来见我!”
完蛋,小沈大人这次真的生气了。
这破房子居然是傅大人他家的祖宅,这谁能想到啊!
等小沈大人走后,自认倒霉的展信佳从兜里掏了五十个铜板分给这些乞丐又规规矩矩好声好气的道了歉,她转过身朝着地上的雁回时屁股猛踹了一脚。
“给我起来!”
确定沈肃清真的走了之后雁回时才僵硬的用胳膊杵着地爬起身,他额上挂着冷汗,颤颤巍巍强装镇定的抹了一把脸。
三人走到院外隐蔽处,面面相觑。
“所以,那就是你说的把你捡回去的平易近人的小郎君?”
“怎么,你认识?”
“有没有一种可能。”
雁回时颤着唇,仿佛刚才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平日里那副到处装逼的死样子也有所收敛,连眼神都清澈了不少,看着十分老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我的老师。”
展信佳:“???”
雁西月:“我焯!”
沈肃清。
当朝太子太傅,从一品,储君之师也。
怎么说呢,哪怕是展信佳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也曾听闻过这位太子太傅的龙傲天事迹。
传闻现任太子太傅乃是从穷乡僻壤一路乡试京试殿选考上来的酸秀才,既无靠山亦无亲眷,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可偏偏当今国君就喜欢这种没背景的寒门状元,遂大力扶持。
据说此人天生傲骨,倨傲清高,在朝中处于中立势力既不与人交好也不曾树敌,除了国君与太子以外甚至鲜少有人窥见过他的真面目。
还据说此人生了一副好相貌,比之当年的探花郎都更胜一筹。
雁西月不怎么往东宫跑,倒是没正经跟这位手握大男主学神剧本的太子太傅打过照面,这也是双方互相认不出来的原因。
展信佳听完大为震撼。
但她关心的点居然在于“我那么好一个小沈大人是怎么教出你这种古风小生的!”
“不是,你早说你身边有这么个貌美贤惠小郎君啊!那我当年收拾收拾东西就去给你伴读得了,你是不是不想兄弟好。”
展信佳就像丢了五文钱一样痛心。
听了这话,雁回时别过身去冷哼一声,“我跟你提过,谁让你自己不注意的。”
“对啊妹宝!连我都记得。”雁西月高高举起了手,“不过你当时不屑一顾还私底下管人家沈大人叫小装哥来着……”
展信佳:“……”
展信佳:“呃,但是话又说回来小沈大人的确有装逼的资本。”
听了这话的雁回时顿时气急败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破了防。
“呵,便知道你跟你娘一样花心,既然你在宫外过得这么逍遥快活我跟阿月以后便不再管你了!”
“???”
展信佳一头雾水的看着拉着懵逼的雁西月渐行渐远的雁回时。
不是,怎么聊着聊着还急眼了?
展信佳叹气。
回家路上她郁闷的踢着路边的石头,心底盘算着一会儿回去该用哪个帅气的滑跪姿势求小沈大人不要把她赶出去,她刚走到熙春楼就瞧见前边巷口停着一辆朴素清雅的马车。
马车前挂着两盏灯笼,正是言亲王府的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