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大人,理理我嘛~~~”
天幕灰白阴沉,雾蒙蒙的,时有檐上细雪被风吹落,在这方简朴雅致的僻静院内落满薄霜。
屋外朔风肆虐呼啸,如鬼哭狼嚎,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燃着炭炉的卧房内,展信佳正坐在床榻边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刚换完药的腿。
她脑袋抵在床边,垂着头,没精打采的一声声软绵绵唤着。
可站在窗台外贴着窗花的青年充耳不闻,一声没应。
抚平窗花角最后一道褶皱后,他于窗口淡淡瞥她一眼,自外合拢窗,从容转身离去。
展信佳心中失落,又想叹气。
唉,自从三天前遇见哥哥之后,醋得发疯的小沈大人就一直在跟她冷战闹别扭。
那时她望着小沈大人离去的背影还以为自己要被丢下了,结果小沈大人惦记着她的腿伤,只是买了一把遮雪的伞便匆匆赶了回来。
青年冷着脸将伞递给她,一言不发的将她背在背上,背回了这间早就安置好的小院里。
从那天开始小沈大人就变得很奇怪了——
他还是会给她洗衣做饭,给她熬药,给她买打发时间的话本跟零嘴,甚至每晚睡前都记得过来检查她房间门窗是否关好,替她掖好被子。
可每当她凑上前撒娇要抱要亲亲时,他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彻底将她无视。
明日就是年三十了,难道小沈大人真的要跟她一整年都不说话吗?这也太不吉利了……
这样难过的想着,枕着窗外时有时无的风雪声,展信佳趴在榻上迷迷糊糊又昏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屋外天色漆黑,已然入夜。
揉揉眼,她打着哈欠坐起身。
房内燃着暖黄的烛灯,她不知何时已经被抱进了被窝里,身上正妥帖的盖着新晒过的柔软棉被,炭炉里也添了新炭,暖烘烘的。
炉上煨着新茶,茶盖被沸腾的咕咚咕咚茶水顶得轻轻磕碰作响,漾开一室清香。
一切都温馨舒适极了,只是默默做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却不见人影。
遥遥的,廊上传来交谈声。
“跟婶子还客气什么,你们夫妻俩跑这么大老远来做生意也不容易,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照顾照顾是很正常的事,就收下吧。”
“就是啊沈公子,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糕点,我们这儿的人过年都吃这个,图个吉利,图个好彩头嘛!对了,您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片刻后,传来青年不徐不疾清沉的声,温润亲和。
于风雪中也能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定感。
“不太见好,不过沈某仔细养着便是了,劳烦各位挂心。”
展信佳听得忍不住弯眸。
不经意目光落至床头,她的鞋袜正整齐摆放在春凳上,似乎被烘烤过,尚还暖着。
一想到贤惠勤劳的小沈大人生着气,吃着醋,还要板起脸冷冷替她脱好鞋袜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她心中就微微泛暖,甜滋滋的。
待廊上交谈声散去,又过了半晌,青年端着刚熬好的药徐徐走了进来。
他肩头落了层碎雪,脸色冷得苍白发青,应当是怕药凉得太快所以从厨房过来时走得急了些,也未撑伞,浑身携着凛冽的寒意。
仔细看,就连眼睫上都挂着霜枝,衬得他眉眼更加清冽出尘。
怕把寒气过给她,青年取下披风挂于一旁才缓缓走到床前,在榻边上坐下,启唇轻轻吹散热雾,耐心的将调羹递到了她唇畔。
以往几天他都是这么喂她喝药的。
那时的展信佳想着要卖乖讨好他,哄哄他,因此每次都特别配合的硬着头皮乖乖喝下,连苦都没喊一声,可现在她不愿意了。
反正也哄不好,反正他喂完药就会走,反正他一句话也不愿意跟她说,她干嘛还要听话。
别过脸,展信佳躲开了。
沈肃清不解的蹙眉,哑着声开口。
“喝药。”
“不喝。”
“为何?”
“讨厌你。”
沈肃清一怔,神情竟有些无措。
再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心脏还是不免钝痛轻颤,他闭了闭眼,尽管心中酸涩,可依旧强忍着情绪,温声耐心的哄着她。
语气轻得像是一团呵散的雾。
“好,我最讨厌了,喝完药再讨厌我。”
展信佳没应声,室内烛灯太暗,她低着脑袋呆呆盯着被褥上的花纹,好半天才闷闷开口。
“小沈大人。”
“嗯。”
“我好难过。”
她声音太过委屈,带着细微的哭腔,听得沈肃清心脏骤然绞紧,心疼得厉害。
放下手中药碗,他叹息一声,妥协的俯身将她揽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年轻的太傅大人于簌簌下着雪的寒夜里怜声安慰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乖,阿纸乖…不难过了。”
他的怀抱仿佛能隔绝世间一切风霜,温暖的包裹着她,庇护着她,令她无比的安心。
展信佳眼眶热热的,脸颊往他怀里蹭了蹭,伸手环住他的腰。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就在那里生闷气,你都没有来问我,你要是问我我肯定会告诉你。”
“阿纸,我只是……”
后面的话沈肃清没有再说。
又或者,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挣扎痛苦。
许是因为生来便失去得太多,辗转尘寰,长久的孤寂中,为了不被人投以或怜悯同情的目光,他早已习惯了将情绪深藏,独自消化。
幸好,她也没有追问。
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相拥着,听着窗外凛冽风雪。
许久,沈肃清将怀里黏人得紧的小姑娘挖出来,指腹蹭了蹭她温软的脸,捏着她好不容易长回了一点的脸颊肉,眸底也有了笑意。
“再不喝药就真的凉了,这么晚,天这么冷,阿纸忍心让我熬到半夜再重新煮一次吗?”
她自然是不舍得。
可乖乖就着他的手喝完药,展信佳却不舍得就这么睡觉。
在青年端起碗离开前,她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待他回头,她却只是眨着湿漉漉的眸眼巴巴望着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沈肃清弯眸。
“是药太苦了想要我亲亲吗?”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
沈肃清淡淡轻笑,既无奈又甜蜜的俯身捧着她的脸耐心吻她,一直到将她唇齿间淡淡苦涩的中药味全部尝走,这才呼吸紊乱的直起身。
望着烛灯下她水润的唇瓣,就像是沾着一层糖渍,亮晶晶的。
他喉结微动,嗓音更涩哑,目光局促的移向一旁贴着的鲤鱼窗花。
“早些睡,明日带你上街买东西。”
“小沈大人。”
“嗯?”
“我想跟你一起睡嘛。”
晃了晃他的衣袖,展信佳有点委屈,明明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为什么还要分两个房间?这么冷的寒夜里,两个人相依取暖不是更暖和吗。
然而年轻又天真的她并不知道主动邀请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子同床共枕是什么意思……
沈肃清身形一僵,薄唇紧抿,眸底倏然跳动起簇簇的暗火。
他再次放下碗,这次眸色却暗了下去,欺身上榻,指节托着她的脸以目光一寸寸仔细描摹着,急促的呼吸烫得惊人,声音更哑更沉。
他一字一顿的确定着。
“阿纸,你会嫁给我的,对吗?”
“嗯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一头雾水的展信佳还是小鸡啄米般点头了,迷茫反问,“那不然呢,难道小沈大人还想跟我分开?”
听到她的回答,那只覆在她脸上的手往下移了移,试探性的落在她衣领处,紧紧攥住。
他手抖得厉害。
眸底氤氲起一层薄雾,眼眶渗着红,神情恍惚而痴缠,像是在克制的渴求着什么。
“阿纸,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吗?”
被小沈大人身上强势的侵略性与压迫感吓得有点呆住,展信佳下意识害怕的往床里缩了缩,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仍旧乖巧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事就不在她认为合理的范围内了——
至少在她被吻过喘不过气之前她都依旧认为这只是单纯的盖棉被纯聊天,只不过小沈大人想亲亲她而已,直到亲着亲着,她突然摸不到自己的衣服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意识仿佛断层,展信佳湿漉漉的桃花眼茫然困惑的看着面前之人,震惊又难为情的将他往外推了推,她脸红得快冒烟了。
脑海中炸开烟花,身体像溺水失重一样变得柔软,她背脊轻颤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沈大人,这、这不对吧……”
青年慢条斯理的以指拭去唇畔水渍,又面无表情的将指腹舔干净,仍是那副君子端方的做派,就好像在做什么烹雪煮茶高雅之事。
连语气亦一本正经。
“骗了我那么多次,坏孩子总得有点惩罚对吧?若不好好管教管教,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可是,可是小沈大人呜呜!——”
话还没说完,他又俯身欺了上来。
展信佳有点绝望的想,明明以前她做错事小沈大人都只会让她罚抄的啊!!
意识昏沉,不知过了多久,展信佳感觉自己快吐了,脸上汗水濡湿着鬓发,汗涔涔,浑浑噩噩的,靠着为数不多的求生欲她颤颤巍巍又推了推他,嗓音沙哑得厉害,后知后觉的。
“不对…不对,二狗哥,这不对劲了啊。”
这都已经不是生米煮成熟饭,这都快生米煮成锅巴了啊!
然而,没有人搭理她。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展信佳真的要疼吐了,先别管什么对不对劲了,蓬松凌乱的发铺开,手腕被死死的扣紧按住,她徒劳的哈着气,双眼失神,只能茫然无助的哑着声乱喊。
“小沈大人……”
“小沈道长~”
“沈太傅,行行好,我要死了,我真的会死……”
恍惚间,她对上青年同样湿漉漉的一双眼。
他漆发凌乱散在她脸侧,蹭在她脖颈间,因餍足而微眯着的丹凤眼暗如漆墨,眼角泛红,汗涔涔的一张脸,眉眼清隽肃穆,正得发邪。
缓缓起身,沈肃抬指不徐不疾的将额前湿发捋上去,举止从容,一丝不苟。
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掌控占有之姿,可语气却又带着些许委屈,很是缱绻悱恻,蛊诱人心。
“阿纸,难道就连这种事你也要让我失望吗?”
望着这张美绝人寰的脸,展信佳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哄他,连忙不自量力的向他保证。
“小沈大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然而又过了两个时辰,窗外天色渐亮,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小姑娘艰难的往外爬了爬,颤着声急忙改口收回之前的承诺。
“等下等下,会让你失望会让你失望……”
回应她的是青年的闷声轻笑。
重新将她抱回怀里,沈肃清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语气是意犹未尽的失落,低声斥责她。
“真是没用。”
……